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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正則面無表情地把玉笛交道她的手上。

  在這一瞬,他很確信先前那個遺憾的自己,只是被《碧血丹心》給震懵了。

  *

  被《碧血丹心》震懵的,也不止楚正則一人。

  帝後合奏的事兒很快就傳到了許太后的耳朵里。但是太清殿離其他的宮殿都不近,除了顧如瑛,其他小娘子們並不知道楚正則和薛玉潤究竟合奏了什麼曲目。而顧如瑛閉門練箏,誰也不肯說。

  “回太后,婢子愚鈍,聽不出是什麼曲子,只知道難過的、高興的都有。一開始是薛姑娘彈,後來是陛下吹,然後薛姑娘和陛下一起彈和吹。有一首婢子聽人在嫁女兒的時候吹過,好像叫什麼……”

  許漣漪坐在一旁,聽宮女模糊地複述當時的情形,當即就明白顧如瑛為何會去而復返。

  薛玉潤當皇后這件事,顧如瑛一直都很不服氣。顧如瑛是個心氣極高的人,而薛玉潤聲名不顯,她想必一直覺得薛玉潤德不配位。如果再聽到薛玉潤和楚正則合奏,想也知道顧如瑛心底該是何等的怨懟。

  “……《花好月圓》。”

  宮女終於想起來了這個名字。

  許漣漪攥緊了帕子,手肘沒留心,撞在了杯盞上。好在她的使女反應及時,才沒讓杯盞被撞倒。許漣漪深吸了一口氣,借著喝茶壓下了自己翻湧的情緒。

  許太后看了她一眼,不過因為許漣漪遮掩了過去,許太后便也沒有說穿。

  三公主沒留心她的舉動,不以為然地道。“但是顧如瑛在荷風院彈的可是《碧血丹心》,這可比《花好月圓》難多了。”

  就算三公主不精於此道,她也知道,《花好月圓》這樣尋常人家嫁女也會吹拉彈唱的曲子,自是比不得《碧血丹心》的。

  “這其中的關節不在於難易。”許太后微微蹙眉,看了三公主一眼。

  但許太后並沒有多說,而是揮退了面前的宮婢,將掌事宮女福春喚了過來:“福春,哀家讓你挑的宮女,你挑好了嗎?”

  第14章

  笛箏相鬥的局面留在了昨日。

  偶有“路過”太清殿,聽得懂琴音的宮女,也沒再聽到什麼新鮮的合奏。而薛玉潤彈箏曲並不固定於某一首,往往是幾首慶賀的曲子混著彈。也不知是沒有拿定主意,還是不想讓別人看出她乞巧節究竟想彈哪一首。

  過了一天,楚正則也習慣了北殿的箏音。

  薛玉潤素來勤勉,晚膳後沒過多久,北殿便又響起了《慶四時》。

  楚正則閉著眼睛,和著箏聲,素手輕扣桌案。聽到夏時青竹泠泠,他索性從劍架上拔出佩劍,隨手挽了一個劍花,行至中庭。

  《慶四時》其實也很適合練君子劍。

  *

  薛玉潤彈完幾遍《慶四時》,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她吹開杯盞中的玉衣金蓮時,瓏纏壓低聲音笑道:“姑娘,陛下方才和著您的琴聲,在中庭練劍呢。”

  “婢子不甚懂,只覺得陛下的劍法清俊優雅,甚是好看……”瓏纏方才遠遠地看了一眼,此時忍不住想跟薛玉潤夸上兩句。只是她話音未落,便見薛玉潤放下茶杯,徑直走到正對著中庭的窗戶前,一把推開了檻窗。

  天色略暗,天際的雲烏壓壓的。玄衣箭袖、朱緞束髻的少年倚在蒼蒼柏樹下,交臂抱劍,尋聲而望。

  推開的檻窗里,少女正看著他。

  烏暗的雲壓不住這朵俏生生的花。她是枝頭最盎然的春意,開至深冬也不會敗落。

  他不由得微微挺直了脊背,握緊了手中的劍。

  松柏蒼蒼,而他是初升的朝陽,修長俊朗,有最蓬勃的少年氣象。

  廊下的宮女宮侍們,都忍不住悄悄地飛快看了一眼。

  “他和著《慶四時》練劍的時候很好看,是吧?”薛玉潤忽地轉身問道。

  瓏纏怔愣一瞬,連忙點頭。尋常宮女和宮侍自然不敢直視天顏,但瓏纏畢竟是薛玉潤身邊的掌事宮女,倒沒有那麼忌諱。

  “把我的箏搬到窗下來。”薛玉潤說罷,看向窗外的少年,挑釁地一笑——借著她的琴聲扮瀟灑少年?行啊,來,她這就讓他“暢快淋漓”地扮一扮。

  可他們隔得並不算很近,至少不足以近到讓楚正則能一眼看透她的每一個神情。他只看到她朝他露出明媚的笑容。

  此後桌挪椅動,他還沒回過神來,先垂下佩劍,預備與她箏音相合。

  然後,他就聽到了《碧血丹心》。

  *

  《碧血丹心》極難的一面,在於它箏音很急,像奔騰的萬馬,要合上這樣的箏音……

  瓏纏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柏樹下,少年身形極快。他手中的劍,就仿佛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瓏纏甚至都快要看不清劍的輪廓,只能捕捉到殘影。他劍如游龍,揮霍瀟灑。抽、提、格、點……竟無一不合這激越的箏音!

  一劍可當百萬師,概莫如是。

  一曲畢,彈箏的人指尖發顫得厲害,舞劍的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方對視一眼,又都咬牙切齒地移開了視線。

  差點兒就要大聲喝采的瓏纏閉緊了嘴,默默地拿花露給薛玉潤揉手腕和手指。

  同樣欣慰於金童玉女的德忠也收了笑,默默地低著頭給楚正則遞了一個水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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