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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沒到傍晚,擺攤的小販將東西收進籮筐,白日裡的市集幾盡散去,偶爾有三兩家賣糕餅的門前還排著長隊。

  郁桃還認識那些百年老字號外面掛的牌子,去年前年去外祖家過暑,下人買來一樣“白桃酥”極好吃,盒子外面纂刻的正是“棠心記”那幾個字。

  丫鬟隨車走,翹楚順郁桃的目光,跟著記起從前嘗過的小玩意兒。

  翹楚要出聲,郁桃在唇邊噓的比劃。兩人也沒忘記,如今嫁到閆韓侯府,不同於從前未出閣,沒得鬧得上上下下都知道新嫁的世子夫人是個貪嘴的,到宮中謝恩的路上都忍不住填她那肚子。

  這點兒出息郁桃還是有的。

  不過還是有些不舒服,因此想著這遭,她打下帘子,索性不看了,免得把滿肚子饞蟲勾起來,人也憋屈的緊。

  帘子落下的聲音稍大,韓禕半個字沒寫完,抬頭看她一眼。

  這一眼對上,郁桃見他神色淡淡的,以為擾了他手中的公事,忙擺手:“聲響大,擾了爺公事,你先忙,我自己找本書看看就行。”

  她還特意往後坐了坐,給韓禕騰出放手的位置,從案幾一角端起茶杯,像個乖巧的鵪鶉。

  一向肆意的人突然拘謹客氣起來,韓禕凝視她片刻,放下筆。

  “今日和母親相處的如何?”

  郁桃:“母親隨和,性子又好,對我照顧的很,府中下人規矩嚴苛,母親只給我的管家嬤嬤也很好,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全。”

  第六十五章

  韓禕細細看了她的神情, 不似作假,幼時在太子身邊做伴讀,曾見過不少奴才欺辱那些不受寵的主子, 他原本擔心府中些個沒眼色的胡亂生事,特意敲打過一番。

  “那便好, 若是有惡奴欺你, 告訴七宿, 以軍罰處置。”

  他點點頭,墨色的睫低下去, 注意力投到手邊剛才寫了一半的字。

  郁桃聽著暗暗咋舌,那些個下人不聽話, 喊婆子打一頓, 再不濟攆出去就是, 這閆韓侯府倒好, 直接依軍罰處置,後院的丫鬟婆子和小廝, 細皮嫩肉哪裡比得過軍中的糙人,怕是一棍子下去, 人都要折斷。

  禁城內大,車攆行至武陽門, 內侍上來引路, 弓腰垂頭袖手立著, 面上含笑恭恭敬敬一禮,才道:“奴才奉張公公令,在此候著世子與世子夫人。”

  得聖恩轎攆還能往裡去, 除了隨侍的下人, 其餘的只能留在外面。

  入門後, 明顯轎子行的更輕更緩,郁桃好奇的掀起帘子往外看,只是一個小縫,高聳巍峨的武陽門砌壘半邊天日,深涌的宮道延延向前,沒個底兒似的幽靜深邃。

  這一處往上看,還能看見遠處琉璃瓦蓋的一座高樓,有好幾層,檐子上雕了赤金神獸押魚、獬豸、鬥牛、行什列下去,翹角幾展隨風打旋兒的琉璃燈,也是格外漂亮。

  郁桃多看了幾眼,想不出這是宮裡哪位娘娘的居所,實在精緻的惹人眼,出了會兒神,突然想起赴京前鄭氏提點過幾句宮裡的事,宮中貴妃受寵多年,很有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勢,今年聖上年事日高,朝中立儲也有了推崇三皇子的一派,不過這事情哪裡是尋常人可以探知的呢?

  漂亮的東西總是讓人心生嚮往,郁桃看的久,放下帘子尤戀戀不捨。

  韓禕見她神情里的意思,收起手裡的書卷,似漫不經心道:“那是聖上在貴妃娘娘入宮,永樂二十五年所建,親自擬名生海閣,凡後宮大宴,都在近處。”

  郁桃嗒然道:“生海兩字氣魄太盛,這明明是小女兒家性子的樓殿。”

  也就她敢質疑當今聖上的親筆,韓禕眼裡生出點笑,“那琉璃瓦都是海外所供,如何叫不得生海閣?”

  她滿肚子的道理要講,先是說:“你看海上生明月,怎麼不能叫明月閣?”然後偏頭莫名想起另一句‘蛟龍潛邸,魚龍競躍’,細琢磨總覺著有幾分聖上私心的味道,這麼一想,反而驚出一身冷汗,她一個剛嫁人的小姑娘能品出的暗意,朝中那些老狐狸能不知道?一邊是嫡派,一邊是趨炎之人,立儲之爭向來水深火熱,誰又知道上頭那位真正的心思那?

  她正胡思亂想,外頭傳來內侍的聲音,比之武陽門外更加畢恭畢敬:“既已入門內,還請世子攜世子夫人落轎。”

  郁桃抬頭去看韓禕。他已經半起身,隨手捋了袍角袖邊,彎腰出了馬車,動作幸運流水,半點沒有新婚燕爾中丈夫對待妻子的體貼小意。

  郁桃在榻上坐了會兒,肚子裡揣著幾分怨氣,哼一聲站起來,面前幕布簾卻突然被打起,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懸停在她面前。

  她下意識搭上去,借著男人的力落下馬車,耳邊是內侍含笑的聲音。

  “世子與世子夫人這般恩愛,咱們太皇太后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這人已不是將才領路之人,一身紅紫圓領窄袖袍衫,插羽袱頭,圓臉闊鼻,雖是笑臉,神情卻隱含愁緒。

  “張公公。”

  韓禕道:“今日皇祖母身子如何?”

  張公公搖搖頭,臉上笑容淡下,花白的眉毛累在額中,一時不言,許久才道:“沒來得急給您遞消息,天沒亮醒了一次,精神尚好,念叨著說要見太子,又說要見您,老奴吩咐膳房做了老祖宗愛吃的蓮子羹,後頭服完藥便睏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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