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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活將人打死,這種畫面的衝擊力別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就是容灼這個年紀看了也要做噩夢,他無法想像彼時的於景渡會有多麼無助和害怕。
「後來我似乎是嚇得發了燒,病了好幾日都沒見好,家裡人就把我送到了清音寺。」於景渡道。
「那你在這裡住過以後,還害怕嗎?」
「一開始還是有些怕的,後來慢慢就好了。」於景渡說著帶他走到了後院的一處石台邊。
他伸手在石台底下摸了摸,摸出了一個小小的木質方盒,但那個方盒打開後卻是空的。
「我幼時沒有什麼朋友,有心事便會寫在紙上,然後跑來放進這個木盒裡。」於景渡道:「每隔一段時間,我會自己查看自己放進去的信,然後再給自己回信。」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容灼聽了卻覺十分心酸。
彼時的於景渡明明正是需要陪伴的年紀,卻只能用這種方式傾訴心事。
這個小木盒對於景渡來說,應該就是一種類似於「樹洞」的存在吧?
「木盒的事情,除了我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於景渡將木盒重新放回去,又道:「將來萬一咱們因為什麼事情分開了,到時候你若是想和我說話找不到我,就可以給我寫信。」
「我給你寫信還不如直接送到尋歡樓呢。」容灼笑道。
他只顧著關心這個木盒,倒是完全忽略了於景渡話里的玄機。
隨後的幾日,兩人一直宿在寺中。
容灼每日都會跟著僧人們一起打坐,閒暇時則跟著於景渡去後山的菜地里幫忙幹活。
初來那幾日,容灼夜裡依舊會做噩夢。
但漸漸的,他夜裡做噩夢的次數就少了。
與此同時,容灼身上的傷也都好得差不多了。
在決定回京城的頭一天下午,於景渡帶著容灼去山頂看了日落。
夕陽的餘暉籠罩著山石草木,以及並肩坐在山頂的兩人。
於景渡看著遠處的太陽一點點沒入地平線,忍不住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少年。
對方側臉上那道傷口已經看不大出來了,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印痕。
但他還是忍不住抬手在那道傷痕上輕輕一觸,問道:「還疼嗎?」
「這都好透了,當然不疼了。」容灼笑道。
於景渡指腹擦過他的側臉,然後又在他眉眼處那道傷痕上輕輕撫過。
用不了多久,這些痕跡就會徹底褪去。
少年那張臉依舊會像從前那般精緻漂亮。
「回去嗎?」容灼看著太陽徹底消失,這才朝於景渡問道。
「再待一會兒吧,累了就靠在我身上。」於景渡道。
容灼聞言便將腦袋往他肩膀上一靠,然後打了個哈欠。
於景渡沉默地看著漸漸陷入黑暗的遠山,直到身旁少年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才起身將人背在了身上。
容灼被他這麼一折騰早已醒了,但還是心安理得地像沒了骨頭一般趴在他背上。
「你這樣背著我,感覺好像我哥啊!」容灼在他耳邊道。
「你有兄長?」於景渡問道,「還是說的段崢?」
「都不是。」容灼道:「就是一種感覺,不是一個具體的人。我小時候很寂寞,看到別的孩子有哥哥就會很羨慕,想著我要是有個哥哥陪伴就好了。後來長大了才知道,我就算盼也應該盼個弟弟或者妹妹,怎麼可能盼來一個哥哥呢?」
於景渡聞言不由腦補出了還是小糰子的容灼,傻乎乎坐在門口盼哥哥的場景。
「兄弟少了會覺得寂寞,但兄弟多了也未必是好事。」於景渡開口道。
這麼多年,他沒少在親兄弟手裡栽跟頭,若是讓他選,他自然想做個獨,這樣起碼不需要日夜提防著有兄弟來害他。
「青石,你比我大幾歲啊?」容灼朝他問道。
「問這個做什麼?」
「咱們拜把子吧?」容灼靈機一動,自顧自高興道:「拜了把子你就做我哥哥,我做你弟弟,這樣等明年春闈我落了榜之後,咱們就不必再保持現在這種關係了,以兄弟相稱!」
於景渡:……
這小紈絝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容灼對於拜把子這件事的熱情,一直持續到入睡都沒結束。
於景渡想不通對方好端端為什麼突然想和自己拜把子,而容灼的想法其實特別簡單,他只是想實現一下自己小學時候的「拜把子夢」。
試問哪個中二少年不懂事的時候沒想過找人磕頭拜把子呢?
於景渡待容灼睡著之後,又去見了無雲一面。
無雲這幾日在寺中沒少和容灼打交道,早已混成了老熟人。
「要走了?」無雲朝他問道。
「嗯,明日一早回京城。」
「回去吧,這清音寺雖好,卻也不是能讓你避世的地方。」無雲打量了他一眼,又道:「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就不要再患得患失了。」
「六叔,侄兒只是不知道,這決定到底是對是錯。」於景渡道。
「你想想你最想要的結果是什麼,對錯自然就清楚了。」
「萬事萬物都有定數,你年紀輕輕的,切莫執著。」無雲又道:「還是那句話,該是你的躲不掉,不該是你的也留不住。」
於景渡聞言沉默了半晌,也不知是否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