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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靜了片刻,皇帝又問:「什麼時辰了?」

  內侍道:「已經過了子時,皇上早些睡吧。」

  皇帝已有些神志不清,不知怎麼說起胡話,雖然白天裡京城鑼鼓喧囂沸反盈天,可也不至於傳入深宮,他卻道:「朕怎麼聽見,有爆竹聲鑼鼓聲?」

  內侍說白天朔親王和王妃成了親,轟動了京城,熱熱鬧鬧了一整天,喜糖糕點還送進宮來,賞賜給宮女太監,他說得有幾分高興,懷裡還揣著一塊賞銀,忽然發現皇帝目光陰鷙發直,心裡一陣寒,哆嗦了一下問:「皇上,您睡嗎,奴才退下了。」

  皇帝沉重地喘過一口,那太監又瞧了幾眼,偷偷溜了出去,太醫說過不能讓皇帝情緒激動,他心想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萬一把皇帝急死了,豈不是他的罪過,忙到了門前裝作沒事,聽著裡頭安安靜靜,以為皇帝睡過去了。

  幽禁的殿閣,皇帝所臥的這張床上,先帝曾和無數女人翻雲覆雨,也是在這裡,先帝曾一次又一次羞辱鞭打他,回憶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竟只留下這些回憶,竟只留下父皇猙獰兇殘的臉揮之不去,怪不得他越來越像先帝,哪怕自己是個野種,也越來越像他,甚至為了擺脫野種的身份,努力去變得像他。二十多年,他連母后的容顏都快不記得,但此刻眼前,卻浮現她的身影,二十多年裡,仿佛只有那一刻,值得留戀。

  絢爛陽光下,少女翩翩起舞,瑰麗多姿一顧傾城,他乾裂的嘴唇緩緩蠕動著:「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一手無力地抓向天空,未念完,氣已絕。

  靜謐溫馨的私宅里,靜姝忽然從夢中睜開眼睛,剛才不知為何心痛了一下,見一切安好望見安寧的月色盈於窗前,她淡淡一笑,繼續睡去。

  第二天,宮人發現皇帝氣絕,已是天大亮,正要為他洗漱餵藥。彼時進門就覺得一股子死氣沉沉,待發現皇帝咽了氣,也都不慌張,畢竟他早就不是什麼「皇帝」,死了天下也不會亂。

  湘湘和齊晦尚未享受新婚之樂,果然還是有麻煩事糾纏而來,但這也是齊旭留在世間最後一樁事,既然已死,他們也不必糾結,而讓他配享死後哀榮,可以免去許多麻煩事,齊晦會認認真真地對待。簡府和王府都迅速撤去喜慶裝扮,帝王駕崩,舉國致哀。

  靜姝是又隔了一天,才知道皇帝駕崩,得知他去世的大概時間時,想到自己當時半夜從夢中醒來,心裡何種滋味,只有她自己明白。可到如今她也是命不久矣的人,早已無心曾經種種,湘湘告訴她皇帝死了,她僅僅是哦了一聲。

  皇帝的喪儀很複雜,慕清曦娘還有世峰和沈嫣的婚事,不得不推遲,他們也不著急,反正誰也不能再把他們分開,待皇帝的喪儀完完整整過去,已是六月末,酷暑漸漸退去,七夕在即,湘湘約了沈嫣曦娘帶著姐妹們來私宅相聚,婦人們從集市上買來竹葉栽種到院子裡,雖然靜姝的身體每況愈下,這座小宅子,卻越來越有生氣。

  七夕這一日,連簡家小妹妹都來了,卻不見慕茵,一打聽才知道,被王將軍家的公子請去野外狩獵了,曦娘從慕清那兒打聽的話,知道慕茵這陣子特別的忙,結交了許多朋友,她生性灑脫,不喜歡繡花彈琴這樣安靜的事,那些公子哥兒為了哄她高興,甚至不惜千金買良駒送到王府,連慕先生都不知道,這事兒該怎麼辦才好。

  湘湘正為靜姝喝水,她不禁笑道:「簡大人,該急壞了。」

  邊上小皇后忙接嘴:「可不是嘛,天天在家裡團團轉,沈姐姐你說是不是?」可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接了靜姝的話,一時有些尷尬,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皇后還是把目光轉開了。

  靜姝不敢強求什麼,想想她曾經對皇后的所作所為,人家肯走進這道門坐在這裡,已經很不容易。而對皇后來說,真正要她像湘湘這樣放下一切,她也做不到。只是現在,已經不那麼恨了。

  沈嫣笑道:「他現在成天愁眉苦臉,外祖父問他可是為了朝政麻煩,他總是隨意應付幾句,毫無恭敬之態。昨日才惹怒了舅父,那麼大的人了,還被狠狠訓斥了一頓。我看啊,真真是動了情,就傻了。」

  曦娘道:「若是真有緣,兜兜轉轉總能在一起,看他們的造化吧。」

  夜裡姐妹們乞巧祝禱,各自有各自的心愿,湘湘拿來箋子問靜姝想許什麼願,好高高地掛起來祈求上蒼保佑,靜姝反問湘湘:「你許了什麼?」

  湘湘道:「希望你能好起來。」

  靜姝搖頭:「織女娘娘可不管這事兒。」

  湘湘溫柔地望著她:「可我眼下,這個心愿最大。」

  靜姝不言語,自己想了半日,道:「那就請織女娘娘再麻煩一件事,保佑我的乾兒子,健康平安。」

  湘湘道:「萬一是個女兒呢?」

  靜姝伸手要摸她的肚子,笑:「那些嬤嬤不都說,你這一胎一定是個男孩兒?」

  此刻門前有清脆的聲音傳來,卻是慕茵趁著夜色趕來了,她在林子裡鑽了一天滿身的塵土不宜進病人的屋子,立在門前道:「嫂嫂,我本是回家去了,可聽舅舅說明日我們就動身離京,心想下回姐妹們再聚不知是幾時,就又來了。有沒有點心吃,我餓壞了。」

  湘湘迎到門前問:「怎麼突然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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