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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無恙睜開眼,側頭看向她,見她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便順手捏了下她的臉蛋,信口道:“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蘇世獨眼睫輕顫了下,目色微微一暗,唇邊笑意卻更濃了,伸手擰回他的臉,呸了一聲:“把你美的……這樣正好,你只管後宮三千去,往後我就省心了,省得對著你悶氣。”說罷背過了身去。

  趙無恙道她是玩笑,摟她探身過去撈她嘴親了下,便放開。一陣乏意襲來,閉目很快睡了過去。也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順手一摸,覺得身邊空了。睜開眼,發現果然沒人了。等了片刻,仍不見人回來,便起身披衣下榻,問外殿裡值夜的宮人。

  宮人道:“太子妃方才去往郡主那邊屋了。”

  趙無恙到了女兒房裡,值夜宮人正和衣倒在側榻上,見太子來了,慌忙起身,聽他問,回道:“太子妃方來過,看了下小郡主,又走了。”

  趙無恙出來,想了下,便尋到了□院裡。半院的木樨香氣中,抬頭遠遠看見一人正高高坐在前頭閣榭的屋脊頂上,背靠一側聳出的翹角,曲了單腿,裙裾在夜風中微微鼓dàng。她手上還握了壺酒,深藍夜空勾勒出一道側面的清晰剪影,儼然對月邀飲,正yù乘風而去。不是蘇世獨還會是誰?

  這一年裡,她漸漸開始代替蕭榮主持各種皇家祭祀,晤會命婦,在外人跟前,儼然是未來皇后的一副端莊模樣了,沒想到此時竟又發了這樣的興,睡覺睡到一半,深更半夜地竟上了屋頂對月喝酒。偏她酒量又差……

  趙無恙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站在下頭的樹影里,仰頭看了她一會兒。見她始終沒留意到自己,仍一口口地飲著酒,生怕她喝醉了。正要開口叫她,不經意她側過臉來時,月光照到她面頰,竟叫他看見仿似晶淚閃爍,覺得不對,咦了一聲。

  屋脊上的蘇世獨被驚動,猛地低頭,看見他不知何時竟立在桂樹之下,慌忙背過了身去,低頭飛快用衣袖擦了下臉,含含糊糊地道:“你怎的出來了?快回去睡覺吧,明日還要早朝。我只是有點氣悶,透透氣就回去了。”

  她方才是順著閣榭旁種著的一棵老樹爬上屋脊的。此時說完話,沒聽到他的回應,卻聞身後一陣窸窸窣窣響聲,回頭看見他已經順了桂樹往上爬了,一時愣住。

  趙無恙爬上了樹,瞄了下於她的距離,嘴裡說了聲“讓一讓”,人便朝屋頂躍來。

  屋頂脊樑處可落腳的地方狹窄,怕撞起來,蘇世獨忙起身要往中間退。剛站起來後退兩步,忽覺一陣醉意涌了上來,身子跟著晃了兩下。他已經躍了過來,咔嗒一聲踩在自己方才坐著的地方,順勢一把扶住了她,她被他扯著一道坐了下來。聽他長長吁了口氣,搖頭道:“許久沒爬牆上樹了,腿腳也耽誤了不少。還好,還能爬得上來。”

  蘇世獨扭了□子,掙脫開他的手,離他坐得遠了些,繃著道:“你上來做什麼?”

  趙無恙覷了她一眼,笑嘻嘻道:“你大約是本朝第一個能爬屋頂的太子妃了。倘若不是我過來,也是第一個醉倒在屋頂上的太子妃。明日天亮若叫宮人瞧見了傳出去,那便有的說了。”

  蘇世獨仍低頭不語。趙無恙便從她手裡拿過酒壺,自己對著壺嘴喝了一口剩下的,又道:“該我問你才是。睡一半醒來不見人,找了一圈才發現你在這裡。你酒量本就差,還跑這裡喝酒做什麼?夜深露重的……”

  蘇世獨打了個酒嗝兒,忽然抬頭,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話,道:“你自去睡便好,管我那麼多做什麼?我白日裡在人前替你持著太子妃的份兒,如今邊上沒旁人,難道還不許我自由片刻?”說罷起來,弓著身扶了屋頂上的瓦廊探下去幾步,縱身一躍,人便落到了地上,腳步踉蹌了下,很快站穩身子,頭也不回地朝前而去。

  趙無恙把酒壺一放,跟著躍了下去,幾步便追上了她,從後一把拉住她一邊衣袖,道:“你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的又發瘋!是不是許久沒吵架了你難受,這才故意要生事?”

  蘇世獨回頭,見清冷月光照出他劍眉微皺的一張英俊臉龐,已然帶了掩飾不住的慍意。怔怔望著他,腦海里忽然便浮現出當年自己第一回和他相遇時的qíng景。那時候,他還是個桀驁少年,她更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永遠會是父親手掌心護著的一顆明珠,世界永遠會圍著她轉。

  她拂去了他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淡淡地道:“殿下……不,再過兩天,我大約就要改口稱你為皇帝陛下了。在這後宮裡,從前我就要仰仗你,往後自然更不用說了。討好你還來不及,我又怎敢生你的事?至於你說我發瘋,這倒沒錯。我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原本過得好好的……”

  她對著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一直命令著自己,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他面前掉眼淚。可是還是覺到眼眶發熱。猝然停了下來。她轉身低頭便匆匆而去。剛走兩步,身上一暖,一具男子的身軀已經從後貼了上來。

  趙無恙伸臂抱住了她,輕易便將她半推半抱地帶到了邊上的一棵老桂樹下,伸指輕佻地挑起她下巴,盯著她已然在垂淚的一張臉,低聲笑道:“你這是怎麼了?我的皇后?方才不是還那麼熱qíng地勾著我要好,一扭頭就翻臉不認人了……”

  有了他先前的那句,此時他的話入了她的耳,生生便是譏嘲。至於自己的一開始的熱qíng,更叫她想起來便羞恥不堪。她狠狠推開他,他沒提防,被推得後退了幾步,差點沒仰到地上,站定,擰著眉頭壓低聲道:“你真的喝醉在發酒瘋了!懶得和你說了。趕緊給我回去睡覺!”

  “我沒醉!”蘇世獨望著面前這個顯然已經不高興了的的年輕男子,借了正在燃燒的酒意,脫口道,“你自去好了。反正你很快就要三宮六院,多的是要你cao心的女人。你管我做什麼!”

  趙無恙咦了一聲,雙手抱胸,盯著她瞧了片刻,面上忽然露出他少年時最慣常的那種帶了幾分譏嘲的表qíng,唔了聲,點頭道:“我明白了。弄了半天,你是在吃醋啊!可是我剛不是還和你好了?你吃的這是哪門子的飛醋?哦,是了,我曉得了,是怪我還寵幸你不夠?你放心,往後就算我有了別的女人,第一個好的,必定還是你。這樣你可滿意?”

  蘇世獨羞憤jiāo加,握拳狠狠便朝他面門搗去,趙無恙見機得快,一下將她手捏住,她奮力掙扎,見掙脫不開手,弓腿要踢他時,他忽然鬆開了他,人已經低聲地哈哈笑了起來。若不是怕聲音太大會驚動人,恐怕已經笑得要前仰後合了。

  “你這個傻瓜……哈哈……”

  就在蘇世獨怒望著他時,他忽然停了笑,上前一步,壓她在身後的那株桂樹樹gān上。

  “你什麼意思?”

  蘇世獨還在掙扎,握拳不住地推打他。

  “別打我了,疼……”他低頭,在她光潔如月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下。

  她漸漸停下了手。

  “我想起來了,你是記著我方才隨口說的那句話,這才惱了,想不開要生我的事?”他再次托起她下巴,眼中微光閃動,聲音愈發低柔了,“我不過是見你問得可愛,隨口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卻這么小氣,連這麼一句話都受不了,要爬上屋頂跟我這樣地鬧……倘若有一天我真的納了別的女人,你豈不是要提了刀子衝到金鑾殿砍了我?”他誇張地打了個哆嗦,“好歹咱們也是有身份的人,我丟不起這樣的臉……”

  蘇世獨怔怔地望著他。

  趙無恙嘆了口氣,伸臂圍住了她,把她緊緊摟在自己懷裡,俯到她耳畔,低低地道:“你當我是沒心的人嗎?我小時候跟隨母后在京為質,母后日日念想著他,他轉頭卻另有了別的女人,還生了兒子。母后在我面前雖一句話也無,甚至時常笑臉安慰我,我卻知道她不過是在qiáng顏歡笑而已。後來入了這座宮殿……”

  他放開她,回頭環顧了一圈遠近沉浸在迷離夜色里綿延轉折的重樓殿宇,嘆了口氣。“後來,我的父皇又納了許多的新人。結果也你看到了。他並不快活,我的母后和所有那些女人們也不快活……”

  “你從前不是一直追問我,當年為什麼要選你為太子妃嗎?我一直沒說,”他再次望著她,笑了下,“不是我故意說,而是我自己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倘若一定要說個理由,大約那時候起,我便覺得和你在一起很痛快。可以痛快地說話,甚至痛快地打架。所以我喜歡你。現在我更知道了,這輩子就算我有再多的女人,也不會有另一個女人能像你這樣給我帶來這種感覺。”

  “我不缺女人。我缺的,是這種和你相處時才會有的暢快。所以我不會像我父皇那樣,有了你,還要一個接一個地納女人。明白了嗎,我的皇后?”

  蘇世獨終於聽清楚了他的話。

  她睜大眼望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還是那樣站在她面前,面上還是帶了那種她曾極其討厭的仿似漫不經心的笑,可是月光樹影下的那雙眼睛,卻閃爍著她從前從未感受過的溫柔的光。

  她小聲地道:“可是……萬一我要是生不出兒子呢……”

  趙無恙正得意洋洋地等著她大受感動撲過來,沒想到她沒動,竟問出了這樣一句話,實在忍不住,伸手重重擰了把她的臉,在她呼痛聲中,一把橫抱起了她,抱著她往回去,低聲道:“那就看你本事了。咱們回房吧,你再像方才那樣多勾勾我,讓我滿意了,說不定今晚你肚子裡就有了……”

  蘇世獨埋首在他胸前,悶聲笑了數聲後,伸臂勾住他脖子,湊到他耳畔低聲說了句什麼。

  “遵命,我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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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奮鬥了一夜的太子頂了兩個黑眼圈去趕早朝會,有老臣子見了,心中不忍,待議事完畢後,上前殷殷叮囑,說cao勞國事雖是他當盡之責,只過猶不及,身體亦要多加注意。眾臣紛紛附和。太子大為感動,表示一定不忘。君臣和諧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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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數日後,關於那份聯名上疏,皇后終於首肯。於是欽天監、禮部一道籌備忙碌,擇了huáng道大吉日,發繼位詔書,拜宗廟,太子正式登基稱帝。

  後記

  太熙三年的秋。

  西苑之中,此刻秋景仍是怡人。

  蕭榮推了坐在木製輪椅上的趙琚,沿著不時飄下瑟瑟huáng葉的甬道,慢慢到了一處池畔,停了下來。遠遠跟在後頭的宮人們,終於長長吁出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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