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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來的欽差,或許有可能認識自己。眼見是要熬不過去了,索xing再去碰下運氣。

  徐邦瑞便是抱著這樣的念頭,掙扎著起身,一路找到了欽差暫居的所在。在邊上巷子口等了一夜,天明時看見裡頭的人出來,騎馬要走,一眼便認了出來,那個欽差竟然就是自己的兄長徐若麟。頓時如發了瘋般地沖了過去,口中大哥大哥地狂叫。

  徐若麟瞟見一個髒污的瘋漢朝自己飛撲而來,被邊上的隨從擋住。又聽他叫自己大哥,看了一眼,人是沒認出來,卻覺得眼神有些熟悉。便命人放他靠近,最後這才認了出來,也是驚訝不已,當即送他就醫,順路給帶回了京城。

  徐邦瑞經歷了這一番生死劫難,如今眼見回家了,竟生出qíng怯之感。見初念認出了自己,自慚形穢之下,羞愧難當,轉身便要走。

  果兒此時也認出了他,急忙跑了過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角,道:“三叔,你回來就好了!快進來吧!”

  徐邦瑞更加羞愧,抬手用衣袖遮擋住臉,蹲在了門角。早有下人飛奔進去通知。沒片刻,廖氏便氣喘吁吁地跑了出來,到了近前,看到徐邦瑞蹲在門角,一時竟不敢相信,幾次擦眼睛後,忽然大哭出聲,“小三兒!你可算回來了!真的是你嗎?我的兒……”

  徐邦瑞見老娘出來了。不過一年不見,她竟蒼老了許多,連鬢角都生出了幾縷華發,怔了片刻,也是悲從中來,跑了過去,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道:“娘!是我回來了!兒子不孝,連累父親沒了,還讓娘為我擔驚受怕。都是我不好,我該死……我往後,一定會痛改前非……”一邊哭,一邊往地上砰砰地磕頭。

  廖氏聽他提到丈夫,更是傷心,抱住徐邦瑞哭個不停。此時初音也領了女兒聞訊出來,看見丈夫雖形容憔悴,但真的是回來了。飛奔過去,抱住哭成了一團。青鶯在旁看著,也是落淚哽咽。哭聲終於漸漸消停,廖氏擦了淚,牽了徐邦瑞,絮絮叨叨地念著,往裡而去。

  初念看著他一家人扶持著往裡去,眼眶微紅。忽然覺得手一熱,見已經被丈夫的大手握住了。他正望著自己在微笑。便吸了口氣,回他一個笑,道:“咱們也回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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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徐家擺了家宴,為徐邦瑞接風洗塵。宴後,廖氏叫了徐若麟至自己跟前。徐若麟進去時,見她正對著燭火怔忪,收回目光後,望向他道:“老大,這麼些年來,因了長輩恩怨,我並未對你盡到嫡母該擔的教養之責,甚至將怨氣發到你的頭上。也做了不少有損yīn德的事。你若怪我,也是應該。只是自打你父親沒了後,許多我從前一直想不開的事,忽然間竟似也想通了。如今蟲哥兒和小三兒能回來,又全仗了你的相助。我心中十分感激。以你如今官勢,我也沒什麼可回報的。只有一件事,或許我還能相幫……”

  她頓了下,繼續道,“便是關於你母親的墳塋。你若是想,可以將她的墳塋遷去咱們的徐家的祖陵。想來,這也是你父親的心愿。”

  她說完,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擔,長長吐出口氣。

  徐若麟有些驚訝,揚了下眉。沉吟片刻後,道:“多謝太太一番美意。若麟心領了。只是不必再費這般周折了。我想,於我母親來說,歸葬在生養她的故鄉里,才是她的心愿。”

  廖氏怔住了,大約沒想到他竟會拒絕。

  徐若麟微微一笑,朝她行禮後,告辭轉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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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月底,太子代理朝政也恰滿一年了。在西苑養病的皇帝,qíng況仍與一年前相差無幾,眼見是不可能再恢復健康回來執政了。經內閣及九卿大夫合議,最後一致議定,以國體為重,上表懇請太子接璽就位。十月初六,太子趙無恙著冕服,於奉天殿接受群臣朝拜,改年號為太熙,尊趙琚為太上皇,正式登基稱帝。

  ☆、124第一二四回

  年輕的皇帝志存高遠,對於遷都以安定北方局勢之事也是勢在必得。按照工部戶部遞jiāo的計劃,擬定最遲五年之內將開始搬遷。徐若麟作為現下毫無爭議的首輔之一,愈發忙碌了。但是這幾天,他卻碰到了一件頭疼的事。

  讓他感到頭疼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妹子青鶯。

  事qíng是這樣的。袁邁率船隊出使海外列國這件事,從一開始,朝中大臣的意見便分成了對立的兩派。支持的一方,認為這樣與外界保持jiāo通往來,可以辟海疆,揚國威,而反對的一方,則認為此事勞民傷財,不過是好大喜功之舉。雙方各執一詞,誰也無法壓服對方,正要提到此事,必定爭辯得唾沫橫飛。趙無恙對此事,一向卻是抱支持態度的。所以去年執掌朝政後,決定讓袁邁繼續率船隊二次出海跨洋,這一次,可能要到達更遠的未知所在。準備工作從去年底便再度開始了。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次自然更加順利。如今萬事俱備,按照欽天監擇定,下月十六,便是寶船再次起錨揚帆的日子。

  上一次,青鶯是隨船女官。這一回,徐若麟以為她不會再想上船了。或者換種說法,他並沒打算讓這個年紀已經不算小的妹妹再次出海。不想這日,正好他休沐,忙了一早後,過午回家,她便找了過來,請求安排她再次上船。徐若麟自然勸阻,但她態度堅決。他也曉得她的xing格,與她再三確認後,無奈去與初念商議。

  這一年多來,初念與這個小姑子朝夕相處。她雖從沒明說過什麼,但從她無意流露的談吐口風中,初念也愈發感覺出來,她對袁邁此人,確實是懷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qíng愫。尤其是這次回來,對於那兩樁婚事,她竟然連想都沒想,當場就拒絕了。渤泥王子的求婚便罷了,只說是山高水闊風土迥異,山東老家的那樁婚事,卻算不上不好。她卻這樣的態度,只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而已。她對此本就有些掛心,此刻聽丈夫在自己面前再度提到青鶯找到他說事兒,愈發覺得不安了。

  她發怔的時候,徐若麟還是摸不著頭腦。畢竟是男人,再能gān,於女孩兒的心思也沒女人看得明白。何況袁邁身份特殊,他更不會往別的地方去想。見妻子沒搭理自己,只好嘆了口氣,皺眉道:“我有些弄不懂四妹到底在想什麼。女孩兒再聰明能gān,這一輩子最好也要有個男人依傍。她應知曉這道理。她如今年歲雖稍大,但想嫁個好人家,也並非多大的難事。她卻閉口不提婚嫁,還和從前一樣,一門心思地只要上船出海。她到底在想什麼?這種事,一次也就夠了,難道一輩子都一直飄dàng在外?”

  初念回過了神兒。張了下嘴,話都到嘴邊了,怕他聽了大驚小怪,也怕萬一自己猜錯了鬧尷尬,還是吞了回去。只朝他笑了下,安慰道:“你莫急,晚上我尋個空,勸勸她。”

  徐若麟鬆了口氣,點頭道:“正是。我也是這想法。有些話我不好說,你當嫂子的卻可以說。你趕緊勸勸,務必要讓她打消掉這念頭。”

  初念白了他一眼,“你放心就是。自打去年回京,家裡接二連三出了那麼多的事,後來你又去了外地,小姑幫了我不少的忙。真論處的時日,我和她比和你處得還要多。我自然也想她好。只是……”她搖了搖頭,“反正我儘量就是。”

  初念不過是在丈夫面前說幾句微微含酸的愛嬌話,玩笑而已,徐若麟聞言,卻是有所感觸。先前自己去了外地就不用說了,夫妻自然兩地相隔,如今即便回來了,這大半個月裡,太子登基,事qíng千頭萬緒,自己早出晚歸,幾乎沒片刻得閒,往後短期之內只怕也是一樣。見她這樣打趣自己冷落了她,順勢便摟住了,附到她耳邊笑吟吟賠罪道:“是,夫人說的,自然是沒一處錯的。為夫從了教訓就對了。這就和你多處處,省得你下回又埋怨我連你的四妹妹也不如……”

  夫妻兩個正輕聲細語著,門外頭來了個丫頭遞信,說是外頭剛傳進來的,瞧著像拜謝函。徐若麟只好起身,理整理了衣衫去開門,接過來一看,落款人竟是袁邁。咦了一聲開了封,看過之後,便把信遞給了初念。

  初念在邊上瞧著,見他似乎長鬆口氣的樣子,急忙看信。

  信確實是袁邁寫來的。除了與徐若麟敘舊,說的事,重點還是青鶯。在信里,他先是感謝了青鶯一番。說自己上月收到了她托人轉jiāo的書稿,驚訝於她的細巧心思。連夜拜讀後,更為其中的文理華彩所折服。jiāo翰林院數友人同閱,亦無不jiāo口稱讚。待日後付梓刊印,足以列入史宬館藏。贊完了,他話鋒一轉,說下月將奉天子之命再度出洋。對於前次她隨書稿一道寄函問詢之事,藉此機會一併答覆。徐家女兒身份貴重,四小姐蕙質蘭心,宜chūn日賞花,宜秋時掬月,獨獨不合這齣海行船之事。先前三年,已是萬分委屈了她。他亦時時惶恐,生怕有所閃失屈待。所幸平安返回,明珠歸里。如今他已擇了另位適合的書吏,不敢再勞煩徐家小姐。感荷高qíng,非只語片言所能鳴謝,唯有遙祝早得佳偶,芳華永繼。以上種種,煩請徐兄代為轉告,等等諸如此類。

  初念看完了,這才恍然,為何徐若麟方才會露出輕鬆之色。

  “嬌嬌,四妹她寫了什麼書稿?”徐若麟問道。

  這事,初念倒是知道的。青鶯回來後的這一年多時間,除了繼續學習梵文,也在謄錄她自己過去三年裡的隨船日誌,最後分門別列,整理成冊,潤色成稿。其中包括海圖志、各地各國的風土人qíng、地理雜記等等。便把qíng況說了下。

  徐若麟點頭道:“她倒有心了。倘若真成書,便是我朝首冊關於海外番邦的錄志,可供後人參考。確實難得。如此也不算白出去了一趟。”看了眼初念手上還捏著的信,又笑道,“袁老弟果然是個細心的人,這時候來了這樣一封信,倒省卻了咱們不少口舌。你徑直拿去給四妹妹看便是。她想必便會斷了這念頭。”

  初念哦了聲,把信收了起來後,想了下,往青鶯那院裡去。過去時,廊外的丫頭見了她,正要喚,初念示意她噤聲。丫頭便低聲道:“大奶奶,你勸勸姑娘吧。接連幾個晚上一直熬夜在寫字,眼睛都熬紅了。凝墨姐姐嫁人了,我們勸,她也不聽。”

  初念點頭,進去屋子,見青鶯正伏案於南窗的桌前在寫東西。到了她身後,她仍未絲毫未察覺。直到寫完,她放下了手中的筆,甩了下有些酸的手,回頭這才看到初念來了,急忙站起了身。

  初念拿過她放在邊上剛晾gān的一頁紙,看著上頭整齊娟秀的蠅頭小楷,笑問道:“還沒寫完呢?”

  青鶯嗯了聲,道:“就剩最後一卷沒給他了。從前以為空閒,便沒抓緊。沒想到這麼快又要出海,所以最近緊趕著,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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