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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年,張若松竟似氣泡般地憑空消失了,一直沒有他的消息。當初霍熙玉執意求嫁張若松,葉明華雖點頭,最後卻曾丟出一句氣話,說熙玉投錯了胎,她要不起這樣的女兒,母女關係僵到了極點,幾年過去,一直沒有緩下來。張若松杳無音訊,霍熙玉也沒再鬧,只是一改從前的xing子,平日把自己關在玲瓏山房裡不大出來。

  葉明華沒想到這樣的話竟能從一個稚童口中說出來。三年之前,她之所以不讓小羊兒一道走,一是他的身子嫌弱,二來,這其中也有隱qíng,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這樣做的緣由,她自然清楚。現在皇帝終於改主意了,她心中雖萬分不舍,卻也打算順了小羊兒的夙願,決意讓他南下。現在聽到這樣的話,壓下心中的欣慰,沉下臉,叫了他的大名,道:“霍仰賢!祖母叫你去,你去便是,聽祖母的話!”

  仰賢見祖母神色嚴肅,便從她膝上下來,跪到了她面前,有模有樣地叩了個頭,道:“祖母,我外祖教導我說,萬事孝為先。爹娘祖母都要孝敬。小羊兒是想去爹娘那裡,可小羊兒更不願祖母沒人陪著說話。娘以前就跟我說,叫我等她回來,她把爹爹一道帶回的。爹娘那裡有妹妹陪,我就陪著祖母,我不走。”

  他小小年紀,說的話卻一板一眼,說完了話,嘴唇便抿得緊緊。

  霍家的人,一個一個,竟都是這樣的倔qiáng,霍世鈞是,霍熙玉是,現在連這個小小年紀的仰賢,竟也這樣。

  葉明華心中一陣感慨。

  兒子的前途還未卜,這個孫子,自然是要早些送出京才穩妥。葉明華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仰賢,聽祖母的話,去你爹娘身邊。”

  仰賢怔了半晌。

  他捨不得離開處了多年感qíng深厚的祖母,卻又壓不下心中對於爹娘的嚮往,猶豫之後,終於爬了起來抱住葉明華的腿道:“我曉得再兩個月就是祖母的壽日,以前每年那天,都是我陪著祖母吃紅英嬤嬤做的壽麵,等我吃了,我再走好不好?”

  一旁的紅英已經拿帕子按眼睛,吸了下鼻,道:“就遂了小羊兒的心愿吧,左右也不爭這麼些日子。”

  葉明華把小孫子圓圓的頭抱在懷裡,心中滿是酸楚和欣慰,還有對於往後不知何日才能重新見到這小孫子的qiáng烈不舍之qíng,嘆息了一聲,看向霍雲臣道:“那就再等些時候。”

  霍雲臣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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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海相隔,便如世外,也隔絕了一切的紛擾不寧。縱然此刻,萬里之外的江山邊境láng煙滾滾戰馬喑鳴,而在這個名叫珊瑚的島上,一切卻都還是平靜如常,延續著祖先時承傳下來的那種不急不緩的步調。男人們趁著漁休,用摻了碎貝石灰的泥土修固家中的泥牆。婦人們忙碌著活兒,闊大的褲腳被海風鼓得飽漲,孩子們則歡笑著在海邊礁群里捉蟹摸螺,只剩無人理睬的貝殼躺在沙灘上,與他們留下的一串串足跡寂寞相伴。

  善水快要臨盆了。王婆小半個月前,便坐了老把頭的船,不qíng不願地被送到了這盜上。她自然不知道這個即將要生孩子的女人是什麼身份,她男人的招撫使頭銜也嚇不住她――若真是厲害的,還能被發配到這種荒涼之地當什麼連連聽都不大聽得到的官?只是被凶神惡煞的縣裡衙役押著,這才沒奈何地爬上船,顛簸了兩日一夜才靠岸。

  王婆被帶過去時,心中原本還是怨念從生。等見到了男主人和快要生孩子的女主人,或者更確切地說,看到女主人身邊的丫頭遞過來一根huáng澄澄的金釵時,滿腹的不快立刻煙消雲散。掂量了下,足有二三兩,兌成銀子,那就是二三十兩。

  她從前替大戶人家的女人接生,生出兒子,連上最後喜包,出手最闊綽的,也就是城東張家給過五兩銀,這二三十兩,那是要碰多大的運才撞到頭上來啊。

  王婆正竊喜這一遭罪沒白受,忽見對面那男人望著自己微微皺眉,道:“把我夫人侍好了,到時候送你走時還有賞。”

  王婆被他目光掃過,頓如芒刺在背,汗毛微微一凜,忙抓緊掌心釵子,把胸脯拍得咚咚響:“大人放心,我大腳王婆在縣城裡接生幾十年了,滿城至少一半的娃娃都經我手出來的,保管妥妥帖帖,您就放一百個心。要不然縣大人也不會要我來。我一眼就瞧出您不是凡人,夫人更是天女下凡後福無窮……”

  王婆嘴巴不歇地奉承,手腳倒也麻利,把金釵往懷裡一納,陪笑著請善水躺下,淨了手,便探手進去貼著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一陣揉摸探查,收了手,對著神色略微緊張的霍世鈞笑容滿面道:“大人放心,夫人胎位端正,必定順順利利抱出個大胖小子。”

  霍世鈞聞言,鬆了口氣。

  半個月後,善水疼痛了一夜,生下她和霍世鈞的第三個孩子。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子。呱呱墜地的時候,正是黎明,大海的上空出現了啟明星,歡天喜地的小鴉兒道:“以後我就叫弟弟小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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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海星吃飽了奶,躺在善水身邊安靜地睡去了。帶了海洋鹹濕味的暖風,透過半開的窗微微地chuī拂進來。霍世鈞坐在她的chuáng榻之側,想抽回自己剛才逗弄小海星時被他握住的小指,卻發現他力氣甚大,竟抓得很緊,抽了兩下,這才脫出了手,與躺在榻上的善水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少衡,我已經叫白筠替你收拾好了行裝。”

  善水笑過之後,抬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龐,柔聲這樣說道。

  離前次孟永光的到來,已是小半年過去,最前一次信鴿的到來,也是兩個多月前時候的事。善水知道北方邊境又在打仗了,但戰事到底到了什麼程度,這個與世隔絕的島,卻一直沒有後續消息收到。

  她知道霍世鈞一直在等待消息,甚至是懷了絲焦急,只不過怕被她察覺,沒有表露出來而已。

  這個男人,他天生就屬於外面的世界。就像雄鷹,蒼空才是他展翅騰翔的天地。

  霍世鈞握住她的手,凝視著她。

  “柔兒,外面消息斷了這麼久,怕是已經出了什麼大事……”他躊躇了下,道,“我走之後,這個地方也不安全了。我在到這裡的第二年時,有一次和幾個村民出海遇到風bào,風帆被折斷,最後順流大約漂了將近一百海里,漂到一個小島上獲救。當地人稱石龍島。我上島時,正趕上當地部族老酋長新死,本要繼位的,應該是老酋長的兒子,卻被他叔叔奪了勢,兩派正在爭鬥。我見那少酋長頗忠厚,便助了他一臂之力,過後他頗感激我,因年歲比我小,便稱我為兄。那個石龍島知道的人極少,當年與我同行的幾個,也都能信得過,絕不會泄露給不懷好意之人。島上風貌與此處也相差無異,是個安全的地方。我送你們過去。”

  善水心微微一跳,卻是笑著點了下頭。

  霍世鈞俯身下去,親了下她,低聲道:“柔兒,你安心在那裡,我一定會去接你和孩子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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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龍島比珊瑚島小了許多,當地酋長是個年輕人,比霍世鈞還小几歲,孩子卻已經五六個了。酋長夫婦對善水很是友善,安頓下來後,小鴉兒沒幾天便與近旁年歲相仿的孩子們jiāo好了。除了提到洛京的哥哥時會露出思念的神qíng,大部分時候,就像是一株生氣勃勃的太陽花,一張笑臉無憂無慮。

  小海星能吃能睡,才三四個月,就能和了姐姐的逗弄開心地咯咯笑,到五六個月的時候,他在chuáng上翻滾著,用他肥肥短短的小手小腳吃力地撐住自己,慢慢地學會了坐。

  善水不是第一次當母親。但是看到這個小兒子第一次靠著自己的力氣搖搖擺擺地坐定身子時,那種驚喜和感動,還是溢於言表。

  “娘,要是小哥哥也能和我們在一起,那該多好!”

  小鴉兒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這樣不停地念著小哥哥。有一天晚上,甚至從夢魘中驚醒,光著腳丫子跑到了善水的屋子,抱著她流淚說:“娘,我夢見了小哥哥,可是剛看到他時,他就被壞人抓走了。”

  女兒與她的小哥哥是雙胞胎,據說雙胞胎有時候會有心靈感應。到了這裡之後,她與外界更是隔絕得不知道半點消息。霍世鈞以前便發信叫霍雲臣把小羊兒接來,但過去很久了,就在她離開珊瑚島前,還是沒有消息。按說洛京應該是個安全的地方,但是這世上的事,誰又能保證萬無一失?難道真的已經出了什麼意外?

  善水原本就一直隱隱不安,到了現在,她的qíng緒仿佛也被女兒同化,面上自然是安慰小鴉兒,自己心裡卻越發搖擺不定起來。

  沒事的,一定沒事……霍世鈞這時候,應該早就回到洛京了,肯定沒事。

  善水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但是這一天,在島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後,善水長久以來的擔憂被證明不是她在自我折磨。她也終於知道外面到底已經發生了什麼。

  就算用天翻地覆來形容,也不為過——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道L且阻扔了一顆火箭pào

  謝謝花皮貓扔了一顆地雷

  ☆、第八十章

  這位外來之客,不是別人,正是薛英,善水的哥哥。

  帶他來的,是當初與霍世鈞一道將善水一行人送到了這裡的水漲村村人。他們的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對著善水解釋道:“夫人,他說他是你的兄長,找你有天大的急事,我們見他和你長得有些像,問起你的事,也都差不離知道,這才將他一人送來了。和他一起來的,都還留在村里呢。”

  善水謝過了熱qíng而淳樸的村民,笑著看向了自己的兄長。一晃眼,他們竟已經三四年沒有見面了。她記得最近的一次,還是她離開洛京南下的那一年chūn。當時他被調派到金州任六品的營千總,雖然不算高遷,但也算是個外放的武職實缺,所以當時她還特意回娘家去送了兄嫂一家人。

  這時的薛英,二十五歲了,高高的個子,面龐上的神qíng,再也尋不到當年的半分青澀或猶疑。現在的他,站到善水面前的時候,完全就是一個成熟、值得信賴的兄長了。

  “哥哥!”

  善水眼眶微微發熱。

  薛英抱起了飛奔而來的小鴉兒,對著善水點頭微笑。但是善水很快就覺察到,她的兄長,並沒有表現出久別重逢之後該有的喜悅,並且看起來,他的到來,和霍世鈞也沒有半點關係。他的笑容有些勉qiáng,目光有時候甚至躲開她的注視。

  如果和霍世鈞無關,那麼他不辭萬里之遙,又在海上顛簸多日,最後終於找到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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