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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太平洋女神號豪華遊輪上,蕭遙和樓少白相依立於輪舷之上,其實碧水青天,沙鷗翩翔,海風大chuī,拂動蕭遙衣袂髮腳,兩人翩若天上神仙眷侶。

  “我本就非老頭子一手培植的親系,他好容易拔除了我這眼中釘,除了手書,竟還不忘贈我一萬洋元安家費,真是夠大方的……”

  樓少白西裝革履,手扶蕭遙腰身,低聲說笑,顯見心qíng極好。

  蕭遙忍不住捂嘴輕笑,笑過後望著大洋之東的茫茫盡頭,把頭靠他肩上,微微嘆道:“一晃幾年沒看到晨晨了,不知道她現在什麼樣子……”話說完,半晌不見身邊的丈夫應答,抬眼望去,見他臉上竟仿佛隱隱有緊張之色,略一想,便明白了過來,伸手輕輕擰了下他腰際,笑道:“昨晚我是逗你玩的,你還當真啊?晨晨看見你,高興都來不及,哪裡會給你使臉色。再說你不是還給她帶了禮物……,要是她看不上你,你再拿禮物行賄就是……”

  她肌膚面目仍姣好,不遜當年,眉梢眼角更增幾分歲月過後的韻味,此時說話帶了幾分愛嬌的口氣,更顯嫵媚。樓少白怔怔看她片刻,忍不住心中一動,也不管船頭還有別人,一下把她抱了起來。

  “你gān嘛,快放下我。”

  蕭遙見邊上的人看見了紛紛露出笑容,有些尷尬,急忙小聲抗議。

  “我突然想到,要是給晨晨送個弟弟當禮物,她一定會更高興,趁還有些日子才到,趕緊努力去。”

  樓少白附她耳邊,笑著低聲道。

  蕭遙大窘,心中卻如浸了蜜般甜美。

  檀香山就在前方,靜靜等待著她和穿越了百年才得牽手的愛人。

  出版番外二

  “……此亦蒙昧世,此亦智慧世。此亦光明時節,此亦黯淡時節。此亦篤信之年,此亦大惑之年。此亦多麗之陽chūn,此亦絕念之窮冬。人或萬物具備,人或一事無成。我輩其青雲直上,我輩其huáng泉永墜……”

  這是樓少白在江北戰場時放置在行軍chuángchuáng頭的《雙城記》中譯本的開篇之語。他極喜歡。因這就是他所處之時代的寫照。

  他曾懷有萬丈雄心,戎馬呼嘯半生,而今才知道青雲與huáng泉,其實都不過在自己一念之間。

  清早五點,他習慣xing地睜開了眼,下意識卻仿佛還停留在戰火紛飛的江北。正要翻身而起,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鳥鳴之聲,身邊觸手是具柔軟而溫暖的女人身體。他這才意識到,這裡不是江北。他現在已經身處大洋彼岸檀香山這個火山島上依於青蔥山麓之畔的宅邸中。他的妻蕭遙正依偎在他身側酣眠。

  昨夜是女兒樓晨的十三歲生日。他與蕭遙到的時候,正趕上了她的生日,於是邀了當地的友人過來,在家中舉行了個慶賀她生日的派對。蕭遙昨夜很興奮,喝了些酒。她酒量很淺,睡前又被他糾纏,很晚才睡過去,所以現在仍沉醉未醒。

  樓少白轉頭,借了落地窗外從潔白窗紗中透進的晨曦,看見她還靜靜而臥。烏黑的發堆在她白皙的脖頸後,臉頰上仿佛還殘餘了昨夜的沉醉,泛了層暈紅之色。

  他以前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能越看越好看。現在卻有這樣的感覺。之所以這麼覺得,其實大約只是他自己的心境使然吧。

  從兩個多月前踏上女神號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開始了新的一頁。沒有戎馬倥傯,沒有槍林彈雨,也再沒有他習慣的提防和被人提防。

  驟然這樣放鬆下來,讓他其實有些不習慣。就好像他時常還會習慣xing地去摸自己腰間,指尖觸空,才會頓悟那裡現在已經不再懸槍了。

  但幸好他身邊一直有她,他的妻蕭遙。多少年來,就算遠隔萬水千山,他亦覺到她時刻隨在他側。

  “我愛她勝過一切,甚至願意用靈魂燃燒去愛。”

  這句他從前偶爾見到的自由體詩,雖顯ròu麻,但他過了眼,就記在了心上。因就是他之所想。

  他凝視了她的靜謐睡顏片刻,伸手輕輕攬住了她的腰,闔上眼繼續陪著她睡。鼻端聞到了那熟悉的讓他心安的淡淡女人香,腦海中的思緒漸漸有些飄遠,飄回了許多年前他還輕狂的歲月。

  那時候他被人稱為少帥。

  已經不知道是從哪一代開始了,樓家的每一個長子在他記事開始,就知道一件事:凌陽的地下埋有一個千年之前的吳蘭地宮,地宮中有足以擎天的寶藏。把寶藏起出,這是樓家男人世代被賦予的yù望和使命。樓少白也不例外。

  他的祖父是前清同治年間的朝官,父親是湘軍的gān將,他十歲就與清政府公派的最後一批留學生一道,登上遠赴美國留學的大洋輪,還未學成歸來,就在大洋彼岸聽到了清帝遜位,大清覆滅的消息。而他的父親,也早已成了亂世之中擁兵自重的軍閥。他在美國留了三年,回來後,到十八歲的那年,他的父親在一次與別派軍閥的地盤爭鬥中意外喪生,於是他接手了他父親留下的攤子。不過數年,因了他的鐵血與果決,兵力和地盤迅速擴展,虎踞江北。他雖年輕,卻成了叫誰也不敢輕視的著名軍閥勢力。

  少時的留洋經歷讓他言行西化,脫下軍服之時,他便西裝革履,風度翩翩,俊美無儔。他亦知曉民主治國的公理,但卻從不相信在這裡,這公理能暢行無阻。

  這裡,這世代,人或萬物具備,或一事無成,或青雲直上,或huáng泉永墜。鐵血、槍pào、搏殺、固位,這才是他篤信的公理。

  他很早就知道,樓家擁有通往地宮的半張地圖。而另半張,則在凌陽城一戶池姓的世家手中。樓池兩家數代恩怨,糾纏不清,到前清咸豐年間的時候,兩家當時的家主曾為這地宮寶藏而放下嫌隙,約定共同拼圖尋寶。只是未曾料想,那池家人卻臨時起意,意yù謀命奪圖,獨吞寶藏。他的曾先祖奮起取了池家先祖的xing命,護住地圖而返,只也身負重傷,返家後不久便身亡。自此樓家與池家勢不兩立。又一百年過去,世事巨變,輪到他成樓家之主。

  凌陽並非兵家要地,只這數年,卻一直遭到另兩派軍閥勢力的爭奪,你進我退,你來我往。在他穩住了自己的江北地盤,把目光投向此地的時候,軍閥汪直正敗退出城。而尚未來得及品嘗喜悅的勝利者就遭到了他的進攻,毫無懸念地,他奪下了凌陽,率軍而入。

  他唯一的目的,是地下的吳蘭地宮,之前的那兩派軍閥也是與他相同的目的。現在,凌陽落到了他的手上,他說了算。只是凌陽何其之大,若無完整的地圖,想找到千年之前埋藏於地下的那個地宮寶藏,何其笑話!所以進駐凌陽的第三天,當他見到上門尋來的媒人,道凌陽百年望族池家意yù與他攀親,兩家永結秦晉之好時,他幾乎想都沒想就應了下來。

  他要尋到地宮,就必須要有完整的地圖。另半張地圖在池家手上。池家是此地的百年望族,他雖新占了凌陽,卻也不能殺上門qiáng要地圖。且那池家自天下紛亂以來,就一直依附著汪直的勢力而得保全。如今他成了凌陽的霸主,本就與樓家有宿怨的池家失了保護,自然要討好於他。或更甚者,是受汪直指派,想要暗中圖謀他的半張地圖,這聯姻示弱便是在爭取殘喘的時機。他明白對方的心思,卻也順水推舟應了下來。

  為什麼不答應?他也正好想借這機會,探清池家的底細,最後再伺機得到他想要的東西。於是這就有了他與池景秋的第一次見面。

  她是個很美的女人。但只掃過一眼,他就看清了她的底,甚至從她走路的勉qiáng姿勢上判斷自己娶了一個裹腳的舊式女人,現在不過是為了迎合他而穿了西洋婚紗,蹬上皮鞋,扮成最摩登的新娘。

  他其實對舊式女人並無成見,也不會因為對方是新派女子而多看重些。她只是為樓池兩家搭設相互利用關係的一座橋而已。至於她的想法,他並不是很在意。以後的某一日,當他完成了自己的夙願,只要她還願意留下,他也會考慮給她一個恰當的安置,比如送回他的老家,讓她侍陪自己的祖母。

  他知道自己是個冷酷的人。對於人格來說,這是巨大缺陷。但這能讓他時刻保持著最冷靜,最清醒的頭腦。所以他不想改變。

  或許是嗅出了他身上的鐵血之味,在他牽了她的手,二人端坐到照相機前拍婚照的時候,他在她的眼睛中看到的全是驚恐和不安。他知道她怕自己。

  或許她在成為他的夫人後,背後還會有池家人在cao縱她的一舉一動。但他並不放在心上。身邊的這年輕女孩,沒那種本事。

  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想錯了。他曾經以為是只逆來順受小綿羊的未婚妻,竟然會在半個月後他們婚禮的前幾日,與她的qíng夫私奔了。雖然池家帶人追回了池小姐,盡力想要隱瞞下這件醜事。但凌陽是他的地盤,池家近旁日夜有他的人在暗中監視,這樣的事qíng怎麼可能瞞得過他。他甚至抓回了那個漏網的qíng夫。滿園chūn戲班裡的當紅男旦玉堂chūn。

  他對池小姐並沒什麼好感。但和世上所有男人一樣,對於一個即將要冠上自己姓氏的女人,竟在新婚前日做出這樣的事qíng,不啻於在他臉上打了一巴掌。他對池家人的厭惡更深一層。

  本來他是想悄悄處理掉玉堂chūn的。但在與池小姐拜堂的時候,當他看到紅蓋頭下的她絲毫沒有應有的羞慚,甚至連之前面對他時的恐懼都不再的時候,他的怒意稍稍被激燃了。

  是的,她雖然紅妝覆面,但她從出現在他面前開始就挺直的肩背,被喜娘牽著走時的不疾不徐的步伐,無一不是在告訴他,這個女人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絲毫沒有羞慚。所以在聽到司儀高呼將新娘送入dòng房,他目送她背影的時候,心中就冒出了一個羞rǔ她的念頭。

  他必須要叫她知道,什麼是為婦之道。

  dòng房裡,紅燭高燒下,他把她的qíng夫丟到她腳下的地板之時,這一刻他有些驚訝。

  她的反應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沒有恐懼,沒有羞慚。她看到他和玉堂chūn一道出現的那一刻,臉上唯一的表qíng就是呆怔,仿佛從不認識這個戲子。然後,她就垂下了眼睛。他看不透她的心思。

  預期的效果沒有出現,這讓他更不快。他決定再試探下她,所以踩在了玉堂chūn那只比女人還要白嫩的手背之上,毫不留qíng。

  這一次她果然有反應了。他在她目光中看到了一絲不忍。一念之間,他決定打死玉堂chūn,除去這個新婚妻子帶給自己的羞rǔ。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他更加意外。

  玉堂chūn哭泣求饒,說自己與她之間還是清白。不過一個出賣面孔和嗓子的男子,槍口下這般,本也沒什麼。正好讓她看清,她曾想要與之一道私逃的男人也不過就是這樣一個軟骨頭。讓他意外的,還是她的反應。她竟然毫不在意地讓他打死他,只要不在她的面前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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