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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袍子看來是被七夜收納在了海底城市。

  長袍在他身上顯得更加寬鬆,腰間卻被猛地腰帶抽出一掐腰線,上半部分被斂在胸膛上一絲不苟的用暗扣扣好,肩膀與袖口部分卻被剪裁開,一根根粗粗細細的管子從中延伸出去,對接上儀器。

  手指和腳趾都貼有感應紅藍的線。

  頎長而蒼白的手搭落在身側,手背微微拱起,因過於消瘦,藍色血管清晰可見。

  如同開謝了的深夜幽曇。

  他閉著眼,頭髮有些被潦草的紮起來,露出消瘦的側臉頰,弧度清晰,有著力透紙背一般的線條美。

  他明明睡著了,身上卻散發出前所未見的安寧和平靜感。

  她想起鍾閱入水前的回眸一瞬。

  眼神深邃,越過海水激昂,溫柔繾綣。

  而如今,他緊閉著眼,再也不能看她一眼。

  嬌嬌有些控住不住呼吸,霧氣噴在玻璃窗上,留下朦朧水霧。

  劉倦察覺出她的失態,低聲催促:「大小姐,你可別哭啊,監控看著呢,他現在只是昏迷,醫生說以後會醒過來的,你要真喜歡,以後天天都可以來陪著他,守著他,沒人在意的。」

  嬌嬌的手指隔了玻璃輕撫鍾閱的臉,冰冷的玻璃,融入溫熱的指尖,一點點的變涼。

  【以後天天可以來】

  在別人的地盤上,真的可以隨心所欲嗎?

  劉倦被晾了幾分鐘,有些慌張了,這重症監護區又不止鍾閱一個,巡班的醫生見到了,給予通融的小護士又是麻煩一樁,他剛想開口催促,卻聽嬌嬌低不可聞的說了一句。

  「七夜教官,也不會在意嗎?」

  嬌嬌輕抽了一口空氣,咔在喉嚨間咔嚓作響。

  「她為鍾閱付出那麼多,她真的完全不在意嗎?」嬌嬌仰起頭,冷湛湛的眸光,直刺入劉倦眸底。

  「鍾閱……他又真的可以完全做到不在意反覆救他的女人嗎?」

  ……

  一句句逼問,逼得劉倦手足無措。

  他要是真的不在意,就不會當著七夜的面故意一次次讓嬌嬌下不來台。

  也不會帶嬌嬌來見鍾閱,都得背著人偷偷地帶來。

  嬌嬌察覺到了劉倦眼鏡後面的慌亂,沒再繼續往下說。

  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看破不說破,才能繼續相處下去。

  一旦撕開了那薄薄的一層紗,一切就變得面目可憎起來了。

  嬌嬌不是不懂。

  可這……畢竟是最後一次了。

  嬌嬌手指撫上霧化了的區域,潦草划過一個英文字母:

  【bye】

  ————

  一壁暗沉色的病房內,光線仿佛被世界遺忘,亘古不變的凝滯。

  唯一的變化,是一對一高一矮的水墨色影子,也斜斜的從病床上移走。

  及地,及窗,及至消失不見。

  鍾閱深覆合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如未達到孵化期的繭蛹,徒勞掙扎。

  片刻後,重又恢復了平靜。

  沒有人知道,那一片刻,如果有人在他耳畔輕聲呼喊他的名字,也許他會醒來。

  但隔了冰冷的玻璃窗。

  如果,就成了沒有如果。

  ——

  嬌嬌始終只是一個局外人罷了。

  於鍾閱,不過是他未婚妻的替身,借用軀殼來往於這個世界的異世界者。

  她始終是要離開的,現實的學業、生活……等問題拖拽著她。

  問題只在於耽誤的時間長短。

  她繼續地內耗在海底城市也沒有意義,七夜對於鍾閱的上心程度,瞎子都看得出來。

  她何必要橫亘在中間做一個冒牌的綠茶牌未婚妻?

  徒惹閒言碎語,徒增煩惱罷了。

  她想起第一次見鍾閱時,他那不可一世、囂張跋扈的笑容。

  ——已經好久沒出現了吧?

  人活於世,誰也不可能就靠一己之力的活下去。

  哪怕退隱成尼姑、歸隱山林,也得靠一個缽、去化緣,以物易物,去換生活必需品。

  鍾閱遲早會因為她與七夜的問題暴雷。

  如果只是在鮫人島,她還可以自由的來往穿梭而沒有心理負擔——可是,在海底城市。

  她就化成了一根刺。

  可笑的是,她還是冒牌的刺。

  鍾閱察覺她是替身只是時間的問題——就跟他其實已經發現嬌嬌的口味喜好與原主不一樣,但是沒提出來,只是埋藏在了心底深處。

  這根刺遲早會挑破出來,流出膿水。

  在問題沒成為問題之前,嬌嬌決定離開。

  說沒有遺憾,也是不可能的。

  她其實還有好多的問題想要問鍾閱,可每次見面,總是紛紛擾擾,矛盾壓身,總是來不及問出口。

  比如她曾在現實的古堡中發現過一連串的水腳印,會是與鍾閱相關嗎?

  鍾閱一定也做過很多很多的夢吧,再未見她之前。

  是否也曾夢到過在明月當空的夜裡,清輝鋪陳一地,□□的腳踝一步步走著。

  就如同走進了同一個夢裡。

  ——

  海洋雪。

  是深海里特有的一種景象。

  以海底為地,海面就化身蒼穹,無數由死去的動植物、糞便分解、細菌、沙土等混合而成的細微顆粒,形成龐大的聚集體,從上往下緩緩地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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