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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著一拂袖,門就關上了。
瑩瑩心想,義父既然一拂袖就能關上門,平時怎麼總使喚他們給他關門、關窗?
難道他懶成這樣,拂袖都不肯?
正七想八想,就聽到門內傳來一聲悶哼,帶著隱忍的痛楚。
“很疼麼?”她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台階上,朝裡面道。
門被打開了。
范著走出來,將她拎出去:“疼肯定是有一點的,但小雨是男孩子,不怕疼。”
瑩瑩探了探頭,視線越過他的手臂,往裡面看去。
花雨整個人浸在木桶中,只能看見露出來的半張臉。他微微垂著頭,眼睛緊閉著,看起來似在忍耐痛楚。
瑩瑩不由輕聲道:“小雨,你忍一忍,忍過去就能修煉啦,就不再是凡人啦!”
花雨沒有抬頭,反而更垂了垂:“好。”
聲音不再如以往那般清澈,而是帶著濃濃的隱忍。
“瑩寶兒就是心軟。”范著一個指頭彈她腦門上,打斷了她的不忍,“男孩子哪有你想得脆弱?”
瑩瑩只好不說話了。
她知道男孩子要強,說太多,顯得很瞧不起他們似的。
“小雨最棒!”她又說了一句,便被范著拎走了。
花雨這一泡短則三天,長則七日。
按范著的說法,如果他連三天都撐不住,就不要想體修的法門了。而如果能撐夠七日,就說明將來大有可為。
“義父,我餵他吃點東西吧?”晚飯時,瑩瑩端起碗道。
“去吧。”范著道。
瑩瑩便端著飯去找花雨。
“小雨,你還好嗎?”她進了屋,輕聲說道,“我餵你吃點東西吧?吃點東西有力氣。”
花雨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她。
渾身像被一萬根針在扎,無時無刻不在疼痛著。這時候,他不想看見任何人,不想做任何動作,他疼得連提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這個圓臉胖手的姑娘神氣十足地走進來,他看著只有嫉妒。
她被范著不著痕跡地保護著、呵護著。
她擁有他最渴望,卻從來沒得到過的東西。
他臉上都是汗,眼神顯得陰沉沉的。瑩瑩覺得有點怪,卻沒往心裡去,只當他太疼了心情不好。
“吃點東西吧?”她搬了小凳子坐下來,舀了飯往他嘴邊送,“吃點東西有力氣,撐得久一點!你一定要撐下去,才不枉受的這個罪!”
花雨試著張口,卻發現嘴巴幾乎被黏上一樣,他努力了幾次,才終於張開一條縫。
“張大點。”瑩瑩道,用勺子幫他張嘴,然後把飯餵了下去。
花雨艱難地咀嚼,吞咽。
就著她的手,吃了一碗飯。
“還要吃嗎?”瑩瑩端著空碗問他。
花雨此刻覺得不是很好。
原本痛了一個下午,知覺有些麻木了。但是吃了一碗飯後,體內的力氣開始回升,那些痛覺也變得清晰起來。鈍鈍的痛楚變得尖銳起來,他一下子白了臉,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滾落。
他緊緊閉上眼睛,屏住一口氣。
難怪,難怪范著讓她餵他吃飯,他早該想到的,范著那麼疼她,怎麼捨得叫她給他餵飯?
“這麼痛嗎?”瑩瑩見他難受成這樣,心裡也不好受,將空碗放在地上,拿出帕子輕輕給他擦汗,“我唱歌給你聽?講故事給你聽?你會好一點嗎?”
花雨緊緊閉著眼睛,緩過最初那股猛烈的痛楚後,稍有餘力,偏頭看她。
痛楚雖然強烈了,但是他的力氣也回來了。
“你不會嘲笑我嗎?”他開口道,聲音有些嘶啞。
瑩瑩愣了一下。
“從前,每次我狼狽,他們都會嘲笑我。”他說著,目光越過她,看向屋外的黑暗,“我越狼狽,他們笑得越大聲,我越痛苦,他們就越快活。”
他的聲音里沒有怨恨,沒有不解,只有無盡的漠然,仿佛早已習慣了這種對待。
瑩瑩聽得難過。
她從小是爸爸媽媽的心肝寶貝兒,身體不舒服的時候,爸爸媽媽輪流哄她,給她做好吃的,給她講有趣的事,說她曾經做過的出色的事,鼓勵她,安慰她,媽媽還會給她按摩腦袋,他們一起答應等她好起來就帶她去玩。
但她從來都知道,天底下並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她一樣幸福。
“我不會嘲笑你。”她收回汗濕的帕子,攥在手裡,微微仰頭看著他道:“你是我弟弟,我希望你永遠好好的,一點苦都不要受。你受苦的時候,我一點都不好過。”
她眼睛裡透出來的感情,是那麼陌生。花雨從來沒見過,不禁心下巨震。
不,他並不是從來沒見過。他也見過的。母親對弟弟就是這樣的,父親對其他孩子就是這樣的,宗族中的叔叔伯伯、奶奶嬸嬸,看待他們喜愛的兒孫時就是這樣的。
只是從來沒有人對他這樣。
“我沒有靈根。”他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著,“從來沒有人喜歡我。”
母親不喜歡他,視他為恥辱,甚至幾次想要弄死他,因為他占據了她長子的位子,卻是一個廢物。
父親從來不把他看在眼裡,他有太多出色的孩子們,家族中出色的兄弟姐妹都視他為吃乾飯的,不那麼出色的就拿他取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