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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套用一句流行經典的歌詞,那就是「我聽見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如果再加一句的話,應該是我聽見你要殺人滅口的聲音。

  十七歲的陶綾還沒有遇到真正的劫難,把跟著母親回一趟家鄉的鎮上奉為最悲傷的事,沒有之一。

  那意味著幾乎永遠昏黃灰濛的天,眾居的嘈雜凌亂和不死不休的吵架,如同進了三萬隻鴨子同時開口的養殖場,你根本分不清哪只在悲訴丟掉的晾衣架,哪只在滿場找自己欠扁的小鴨子。但最糟的不是這,她寧願聽這些熱熱鬧鬧的聲音連續一年,也不想跟著她媽去另一邊的木板房裡走親戚。他們有一項絕活,就是用油膩的眼光摸人。再用自己那張被發霉泡菜醃了可能五十年的嘴,問出相當令人有犯罪衝動的問題。

  諸如……

  陶綾不是很想回憶。

  奇怪的是,她媽幾乎都可以笑眯眯地聽著,然後把提回來的禮品、補品、米麵油好好地送給他們。

  三十年前,她媽失去雙親後,吃百家飯長大。東家養一陣,西家帶一陣。都懶得送到幾十里地外的福利院去,是大家看大的小孩,如果送去了總好像是在說這女孩周圍沒人了似得。等到了十七八歲,她成了鎮上最出挑的女孩。髮辮烏黑,皮膚雪白,修長的脖頸與足以勾得住任何眼神的臉,混合著不落凡塵的艷美和清純,眼波清澈,唇瓣嫣紅身段誘人。

  陶綾小時候,對牆上的一些明星畫報和電視雜誌完全無感。因為客觀來說,她們長得沒她媽好看。

  當然,從貼畫報、相信自己孩子對久了能長美這一點來看,她媽身上的傻白甜元素比重不小。

  跟著這樣一個風韻尚存、又乖又天真的女人回鄉,簡直是磨難。

  不誇張地說,當時如果她媽不堵著她的嘴,就那些能問出『我爸當時是不是幫你很大的忙啊?要不你哪能嫁那麼好,指不定做\\雞去了吧?』話的人,來幾個她能撕幾個。

  所以最後三天她堅決不去了,寧願在家洗衣服。

  住地圍成一個開口的正方形,有三層,形似腳短點的吊腳樓。一樓是公共區域,廁所、廚房、十五平米的廳堂,踏出廳堂,中間還有一塊青石板鋪就的。沿著樓梯,能走到二樓,有十多個房間,住著十多戶人家。三樓是個天台。

  這裡常年潮濕,陰雨天氣占了多數。

  那天她從抱著一盆走出昏暗的小屋,低頭仔細看地上,生怕從木板間的縫隙掉下去了。接著,耳朵里就傳進一陣聲音。對她來說很陌生,但是畢竟十七八了,這種伴隨著吱吱呀呀的床板聲一起出現的,幾乎可以不作他想。

  陶綾又往前走了幾步,噪音不降反升,她這下也注意到,對方是在靠近樓梯口的那間房,門甚至還虛掩著,有少說三厘米的縫,裡面隱約可見人。

  她對這種事向來沒有窺探的興趣,但是很巧的是,在房門口和欄杆之間站了個人。

  男人。

  陶綾看到的一瞬,覺得大開了眼界,原來真有喜歡偷窺這事的人啊?

  可很快,她發現不是那樣的。右手邊的房內,除了叫聲,還傳來類似「他算個狗屁,別管他」的聲音,陶綾又往左邊多掃了一眼,男人安靜地站在那裡,眼睛始終都沒抬,一隻手臂撐在後面搖搖欲墜的欄杆上,黃昏降臨,細雨起了,他背後的煙雨濛濛如入戲,都沒有那一副面無表情的臉色來的吸引人。

  陶綾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人真的有趣。

  在他臉上找不到一絲怒氣存在的痕跡。

  她又張望著往裡面看了一眼,沒有眼色的開口:「她說的是你嗎?」

  陶綾聲音不大,笑容掛了一點在淨白的小臉上,努力使自己看著不像來看熱鬧的。

  不知道那讓她看上去更像某種幸災樂禍。

  那人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支煙點燃,火光閃了閃,又黯滅下去,他低頭抽了一口,把菸灰順著欄杆敲了敲,弄掉。一雙如海般深的眼睛對上她的,無端生出什麼東西沉澱到底的……不在乎。

  或者說還有其他的,可陶綾有限的人生經歷與看人眼光,並不足以讓她摸透眼前這個人。

  她當時覺得這人這麼好看,還得被劈腿,真是慘透了。

  所以陶綾又看了會兒。直到男人手上那根煙燃盡,他抖掉最後一點菸灰,捏滅了後把菸頭扔下了閣樓。

  接著抬手敲了敲門。

  「快遞。」

  屋裡的聲音不止不休,裡面的人似乎咕噥了句滾。只有女人在難耐中皺起了眉頭。

  「外賣。」

  他又換了說辭,依然無比平靜。

  她差點把盆子沒笑掉。衣服也不急著洗了,夾在腋下,道:「借過。」

  男人沒看她,在逼仄的過道里硬是退後了兩步,腰部抵在那道杆上,陶綾從中通過時,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猝不及防地踹開了吱嘎作響的門:「嘿,哥們,有人找。」

  後來,屋裡嚇得縮起的女人和軟了的男人,氣得花了一個月滿鎮翻陶綾這個人。

  奈何沒有名字,也記不得具體容貌,只能靠著模糊的印象來。

  但她不一樣,她知道那人的名字,叫魏驚戍。

  她在離開前又看到他兩次,魏驚戍兩次都是背對著小樓坐在台階上,不知道在看什麼,一看就看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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