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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楊昭捋著鬍鬚十分不解地問:「你這少年,為何篤定本縣令一定會幫你?」

  少年舉著荷包微微笑道:「來定襄之前,某便打聽過,明府在定襄做了十年的縣令,是十里八鄉難得的青天好官,從不欺侮平民百姓。」

  楊昭大笑,更為欣賞少年,不光幫他補辦了戶籍,還邀請他到家中教習頑劣的小女讀書識字,少年不嫌錢少,欣然應允。

  寫完三十個大字後,珠珠小娘子如願得到了老師畫的桃花圖一幅,捧在手中愛不釋手,師生兩個湊著腦袋說了好半響。

  離開時珠珠忽然想到什麼,拉著先生神神秘秘道:「先生,明日我表哥便要從華州回來啦,他還一直向我打聽你呢,讓我別告訴先生他要回來了。」

  說完又哼了聲道:「我不喜歡表哥,阿爹卻疼他得緊,先生你可離他遠些,我有一回可見他去過那種地方……你莫要被他帶壞啦才是!」

  那種地方,十有八.九便是青樓。

  崔尋收拾著筆紙的手頓了下,隨即若無其事地摸了摸珠珠的小腦袋,笑著應道:「好,先生知道了,珠珠晚上別忘了溫習今日寫的字。」

  向楊夫人告別後,崔尋步行回了城西安化坊的一處小院。

  家中有兩個僕婦做飯,飯菜做完後其中一個回了家,另外留著一個看門。

  用過晚膳後,少年將門窗緊閉,簾攏打下,對著菱花鏡緩緩摘下頭頂上的幞頭,落下滿頭如雲烏髮。

  再將外袍一件件脫下,用打濕的帕子洗去臉上的黃粉,燈下的肌膚瞬間瑩潤如玉,細膩得如同破殼的雞蛋,面黃肌瘦的少年赫然變成了花容月貌的妙齡少女,胸口的兩團豐盈亦用裹布緊緊裹著。

  沈漪漪長舒一口氣,扔了裹布重新換上袍子,這才躺倒在床上。

  這一天之中,唯一能喘口氣的便是此刻短短一夜。

  到第二日清晨,換上男裝戴上幞頭,她便搖身一變又成了翩翩少年。

  是的,沈漪漪,她沒死。

  更沒被突厥人擄走,死在異鄉蠻荒之地。

  她至今杳無音信,下落不明,只是因為,不想再回到那人的身邊。

  與其做那人豢養在籠中的金絲雀,過一輩子錦衣華服,鐘鼓玉饌,宛轉鶯啼花容月貌為主人,卻悲喜不由己的日子,她寧可吃鹹菜饅頭,躲躲藏藏,甚至有家不能回,也絕不肯再回到他的身邊。

  那日她被鄭婉瑩推下馬車,原以為此次難逃一死,卻不想那賊人的目標竟是她,而鄭婉瑩誤打誤撞,強行換上她的衣衫,反倒作繭自縛。

  她慌張之下誤入一處村莊,身後依舊無人追來。

  待那賊人回過味兒來,她這細胳膊細腿兒恐怕就跑不遠了。

  興許是這一年來她遭受了太多的危機時刻,鎮定下來的沈漪漪想辦法自救,做了件令自己不恥的事情

  偷了一戶農家男主人掛在院子裡的衣袍,換上衣服之後,她拆散自己的髮髻扮成男子的模樣,還摸了一把黑泥抹在自己的臉上。

  這髒兮兮的小臉,瘦弱的小身板,活像是不知從何處逃荒來討飯吃的乞丐,如此一來,莫說那群賊人再難尋到她,就連她自己……

  也認不出她是誰。

  是啊,這荒郊野外,天地廣闊,她這一走,便如同石沉大海,誰又識得她曾是齊王世子魏玹的貼身侍婢,誰又知她是死是活,落到賊人手中抑或下落不明?

  她是浮花浪蕊,可以被男人肆意玩弄羞辱,只配做妾。

  他會娶正妻,日後她便要永遠屈居於人下,她所出的子女,不論女孩兒男孩兒,皆為庶出。

  庶出的魏琅,庶出的她,那樣遭盡白眼的酸楚委屈,還沒吃夠嗎,還要讓自己的孩子也去承受嗎?

  他憑什麼認為他就一定能護住她?

  憑他對她曾有過的片刻溫存與柔情嗎?

  呵。

  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日子,她又不是沒享受過。

  並不稀罕。

  沈漪漪冷笑一聲,坐上了附近渡口南下的客船,身上魏玹贈她的首飾大多都被鄭婉瑩搶走,可大約是冥冥之中上天也在助她,今日隨鄭婉瑩出門之時,雖知自己沒有離開的可能,她還是將床底下的荷包悄悄塞進了懷裡。

  而這隻荷包中,她一早便用油布包裹著藏了十顆珍珠與采盈給她的戶籍、路引和幾兩碎銀。

  逃離還是回去,她根本不必做選擇。

  摘下手腕上鄭婉瑩未來得及搶走的一隻玉跳脫塞進衣裙里,垂眸看著那綁了石頭的裙子徐徐沉入了湖水中,她的心底卻漸漸湧上一股死而復生的喜悅感。

  她不信魏玹,從未信過。

  從今往後,沈漪漪死了。

  眼神漸漸堅定,柔弱的少女踉蹌地扶著腰身站起來,坐回船艙。

  而遠處的山中,侍衛還不知她已離開,正漫山遍野地搜尋著鄭婉瑩與她的蹤跡。

  回蘇州已是絕不可能。

  采盈祖籍是河東道青州,青州在長安西北方向,先坐船再走陸路也得小半個月。

  不過沈漪漪沒去青州,大周戶籍制度管理嚴格,或許冒充采盈的戶籍可一時通過關卡到達青州,但隨即會有里正上門核對戶籍,手實上畫的都是本人樣貌的畫,就算是采盈早年離家被賣,手實畫像樣貌不清,依據手實與計帳她一個女子也絕不可能只孤身一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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