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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淡粉的水色潑成了人形。

  飄逸、昂貴的珠光面料,光澤感由面料本身,和重工的釘珠工藝構成。流蘇墜感極佳,被雨點撲進來,緊緊抓扣住,隨之輕飄颳起時,倒像在撫摸風。

  淋過暴雨的人都知道,傘是擋不住什麼的。

  但聊勝於無。

  這晚經過他的人和車都很多,看熱鬧是人的本性,尤其是看一道雨夜遊魂,誰都會慶幸一番,有遮風避雨之地,其他的煩惱能往後排了。

  而他要費神看的,並不是路人,或者一時興起,大發慈悲舉傘的人。

  是這棟戒備森嚴的房宅內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方那點濫好人之心的熊熊火焰燒完,大概是百無聊賴,最終還是開了口。

  「我有藥,要嗎?」

  他只回了一個字,也是他們唯一有來有回的對話。

  ——滾。

  對方愣了幾秒。

  ——哇。

  她以為聲音夠小,雨聲又打了掩護他聽不見,輕聲感慨。

  ——原來真是活的人。

  最終,他還是在對方的自言自語、喋喋不休下,被煩得抬頭看了一眼。

  在他抬眼的瞬間,畫面忽然被淹沒,人影就這樣從他面前逐漸變淡,直至消失。

  他仿佛被雙無形大手緊緊扼住喉嚨,膝下的水位也迅速升了起來,將他漫過、包裹。

  沒有掙扎。

  只有一道無聲嘆息。

  他在水裡睜著眼,任憑引力將他拖拽下沉。

  光從水波紋路上方飄來,一絲一縷。

  但他已經不需要了。

  ……

  *

  陳牧洲從躺椅上醒來。

  十年裡,他借夢境頻頻返回那一天。

  整個房間充斥著黑暗,窗簾是厚重的絲絨布材質,能將所有光線屏蔽在外。

  幾乎是清醒的瞬間,他察覺到房間裡還有一個人。

  感知這點用不上視覺。

  對方就在他對面。

  這個套間面積應該不小,Estelon Extreme音響里放著蕭士塔高維奇《第二號爵士組曲》中的第二圓舞曲,迴蕩在密閉內,營造著莫名的氛圍。

  陳牧洲站起來,順腳踢開感應地燈。

  朦朧泛黃的夜燈柔柔籠罩,映出波斯手工地毯花紋,也映出床邊的女人無措神態。

  她被反綁著雙手雙腳,一襲布料薄透過短的黑裙。

  但沒有試圖掙扎,只是乖乖等在那裡,抬著一雙水光汪然的眼,看向陳牧洲。

  陳牧洲徑直走到靠門處,拉開衣櫃,拿了件酒店浴袍,扔到她身上蓋著。

  又拿了另一件,用來墊手,把她手腳繩結挑開。

  「我叫陳珠。」

  在男人解繩子時,陳珠囁嚅道:「應總……他讓我來的。您能不要趕我走嗎?」

  陳珠泫然若泣,配上嬌憨精緻面容,是這間房裡最大殺器。

  但男人目光都沒抬一下。

  解完了繩子,他就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俯瞰位置。

  陳珠習慣了下位,仰頭順從地望著他,但這次不用演,視線直愣愣地,仿佛心與魂都丟了個淨。

  房內的燈光昏暗,可昏暗有昏暗的妙。

  燈色織下天羅地網。

  陳牧洲沒什麼情緒,垂著眸,似乎也不是在看她。

  幾秒後,忽然抬手,虎口卡住陳珠下頜,手腕微微使力,迫使她轉過頭去。

  即使努力蓋住,脖頸上的痕跡依然呼之欲出。

  陳珠心頭一跳,呼吸都急促了些。

  「姓陳?」

  陳牧洲問。

  雖說是在發問,可明顯不是在要一個回答。

  下一秒,陳牧洲鬆開她,轉身走開。

  他在房間幾處地方略微停留,每停一次,陳珠的臉色一層層白下去。

  陳牧洲返回,把拆掉的微型攝像頭隨手扔到床上:「回去你怎麼跟應均交代,我就不管了。門在那邊。」

  陳珠剛想說什麼,撞上男人視線,頓時噤聲。

  她系好浴袍,飛快消失了。

  陳牧洲站到窗邊,打火機的藍色火焰一閃一閃,最終還是留在了一支點燃的煙上。

  他摁下窗簾開關。

  緩緩拉開的厚簾,播到高點的樂曲。

  他低頭吸了口煙,在悠揚的韻律中,撈過一旁應氏準備的合同,火光從邊角開始,將白紙一點點吞噬變焦。

  二十七。

  陳牧洲二十七年的人生,到目前為止,還沒做過會後悔的決定。

  ——前提是,拋開十年前那一晚。

  他以為那一天轉瞬即逝,那個人影也會消失、模糊在時間長廊中。

  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天像是被剪輯、處理、優化過,鮮明細節一點點浮現。

  醒來,睡去。春季暴雨循環往復。

  生命像是被切割成兩個部分,會讓人一度懷疑,那個停下的人只是一場幻覺。

  如果真有時光倒流,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對方來時,立刻,馬上,抬頭。

  那位大發慈悲舉傘的人。

  他要看到她。

  夢裡的陳牧洲只有一條路,走到頭破血流為止。

  他收回投注窗外的視線,轉身走向門口。

  一把拉開。

  門外人之前敲了幾聲後,便停下動作,安靜端著托盤等在門口。

  「您的表落在會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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