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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膩沉重的氣息隨著風一併傳來,隱約可以感覺到凌厲劍意的冷意,那是洛無塵斬殺血魔時殘留下的劍意。
縱然血魔已死,卻也不好放下警惕,須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我身為修為最高的師兄,率先踏入石道,我打頭,徐方來墊後,一路警戒,一行人終於進入血魔老巢的內部。
裡面是一間沒有修葺痕跡的石室。
石室里的光線不太明亮,只燃著幾隻蠟燭,燭火明明滅滅,像是隨時都會熄滅了那樣微弱。
中心,是一池正汩汩冒著氣泡的血池。
視線掃過一周,我並沒有看見血魔的屍體,回身朝徐方來挑了一下眉。
徐方來心領神會,下巴一抬,朝血池示意了一下,「就在那池子裡。」
據徐方來描述,當時那老陰比正泡在血池裡吸收血池的怨氣,一道劍光襲來,那血魔叫都來不及叫一聲,就被那位新魔尊斬成了兩截。
「芳芳,」我發現了盲點,「你來都來了,怎麼不幹完活再來。」
要是他昨天來得順便做好收尾工作,我們現在又何必再跑一趟。
「這不是發現你不見了嗎?」徐方來朝我露出一個險惡的笑容,「咱們什麼關係,你都不在了,我哪有心思幹活。」
我皮笑肉不笑:「你可真惦記我。」
「那是,咱倆誰跟誰啊。」
徐方來同樣皮笑肉不笑,「有福同享,有難你當,收尾的工作怎麼能缺了你。」
「損死你得了。」我沒好氣的撇撇嘴,「小的們,幹活啦。」
「是,師兄。」
果然還是我的師弟師妹們最可愛。
牆角凌亂堆著幾具小小的白骨,我們將其收斂,又找了一圈,只找到一個暗室。
暗室中放著一尊十尺高的大鼎,推開鼎蓋,鼎中所藏正是最近安梁郡丟失的那些孩童。
稚嫩的臉上帶著神色恐懼,一雙雙無神的眼睛死不瞑目地大睜著,他們高舉著雙手,像是在呼救,
殘缺的手指,朝天空的方向抓去,似是想要抓住生的希望……
所有孩童的下半身都空蕩蕩的,再過上一日,他們就會被徹底煉化成一灘帶著濃重怨氣的血水。
我們沒能救回那些孩子。
雖然在一開始就已經心知肚明,可當我們真的看見這些孩子的死狀,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
有暴脾氣的師弟一劍鞘懟上牆壁。
「畜生。」他罵。
從血池裡撈出的屍體斷成兩截,表皮被血池腐蝕得坑坑窪窪,但勉強還是可以辨出屍骨的主人是一名成年的男性。
想來就是剝奪百餘名孩童性命的那隻血魔了。
爆脾氣的師弟嘴裡罵了一句髒話,一腳將其踢回血池。
血池怨氣極重,血魔屍骨落回血池之後,血池沸騰了一段時間,那血魔的屍骨就只剩下幾個碎骨。
「該!」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這麼一聲。
毀去血池,收斂遇害孩童的屍骨,濃重的血腥味與死屍的腐臭糅雜,熏得大家一個個的眼眶都紅了。
我們將這些孩子殘缺的屍身與留下的遺物逐一送回他們家中,絕望的痛哭聲幾乎將大家的心都擰碎了。
一百餘名受害的孩童,留下屍骨的只有三具,留下遺物也只有幾塊破碎的布料。
更多的是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送到最後一戶,我到了一條熟悉的街道。
看見那間熟悉的糖水鋪子,我突然意識到,今晨好心提醒我注意安全的掌柜的,原來也是丟了孩子的其中一戶。
他是以怎樣的心情提醒我呢?
我的心下百味雜陳。
「客官?」賣糖水的老闆認出是我,「客官是落了什麼東西嗎?」
我沉默搖頭,將手上的那一小塊沾血的布料遞過去,「抱歉,只帶回這個。」
他攥著那截破碎的布料,老淚縱橫:「我的兒啊——」
明明我還沒有子嗣,卻也在這一刻撕心裂肺般的感同身受。
血魔死了,可那些孩子也是死了,一百三十九名孩童,年紀最大的還不過五歲,最小的那個,也才同長安那般大。
可他們,卻永遠沒有機會再長大了。
大家來得時候,心情沉重,走得時候,心情卻也仍是沉重,不見辦法解決了問題後的輕鬆。
所有參與這一次的安梁之行的師弟師妹回到宗門後都低靡了一段時間。
就連我,在回到宗門後也過了一段神思不屬的日子。
自我見過洛無塵那日起,我開始每日每夜的做夢。
人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是夜裡做夢,白天恍惚。
好幾次,我在指點師弟師妹的時候出了神。
「謝小晚,你魂丟哪裡去了?」徐方來拿肩撞上我的肩頭,「夜裡做賊去了?」
「去去去,你爹我精神著呢。」我嘴硬回他。
關上房門,躺在床上,我明明精神已經十分疲憊,卻又不想去睡。
因為我一旦睡著,就會做夢。
哎……
我抱著被子在床上鬱卒地翻來滾去。
這都什麼事呀。
難道這就是少男情竇初開?
這未免也太磨人了吧……
神思逐漸渺遠,我發覺自己懷裡抱著一柄劍,腳步雀躍地來到一間清雅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