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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心焦急地帶他們去找折顏,又因為要隱瞞滾滾的傷勢而不得不消去二人的記憶。那陣子,折顏說得最多的話便是「你又何必」。雖明知於他們這樣的神仙,因得天地之厚,生死存亡總要艱難些,但東華確然希望孩子們能爛漫無憂。此番純屬巧合也好,天命安排也罷,他並不願以一句「時也命也」來作歸結,所以才有了剜目以替的決斷。

  歸來後,若非小白堅持,他從未想要提及此事。於此尚可說是夫妻坦誠,對孩子卻是不必了,他不想讓滾滾背負一生的愧疚。

  原以為十萬年已過,滄海桑田,此事已成雲煙,又哪知一朝再被翻將出來?

  撫上滾滾的額頭,感受掌下傳來熟悉的波動。

  明明也是三十萬歲的尊者了,不管表面怎樣端肅,對著他時周身氣息卻仍是幼時的孺慕模樣。

  東華問阿離:「他可有跟你說起什麼?」

  阿離老實應道:「他只說了句,為何竟忘了,別的就沒有了。」

  東華微點了頭,分出修為探察滾滾的神識。果不出所料,約莫是在西荒又遭遇了什麼,內外交困之下,舊傷隱有抬頭不說,曾經的禁制也有了鬆動,被封印的記憶正在悄然浮出水面。

  阿離見他面色凝重,小心問道:「姐夫,滾滾的傷勢很棘手嗎?」

  「倒也不是。」東華察覺阿離仍舊懵懂,便不欲多言,只專注引動術法修補彌合。

  十萬年前西荒的那場變故,滾滾所受之傷除了部位比較棘手外,另有所裹挾的混沌之息甚為刁鑽。

  東華與折顏花了偌大氣力挽救,其中倒有一半是耗費在與混沌之息糾纏上。然天地大劫在即,光是應對四海之內異界之息的侵蝕已叫他心力交瘁,哪裡還有餘力消解?

  偏偏這層緣由不能與外人道,這才不得已選了後來的路。彼時想,剜目一事,痛則痛矣,好在立竿見影、一了百了,如今看來其中隱患並未盡除,不過被壓制延緩而已。

  經此一事,尚可慶幸的是,終歸撞在自己手裡,再不濟還有一法,因循舊路罷了。

  殿中一時寂靜無聲。

  阿離見東華神色不動,掌中華光連閃,隨著頻頻隱入滾滾眉宇的術法,還有他顯而易見逐漸好轉的面色,不由鬆了口氣,慨嘆道:「到底是姐夫厲害!」他只道危機得解,哪知其中代價。

  東華一鼓作氣將滾滾神識中的駁雜之氣抽離,直至最後一縷混沌之息沒入掌心,這才暗暗吐出一口濁氣。

  這物事雖因他而起,卻與他不大對付,約莫是其中的關竅尚未參透,每次面對總感無力。他常有種奇異的錯覺,仿佛身體是件蜿蜒曲折的容器,源源不斷地將混沌之息納進來,看似渺無影蹤,實則卻是任其在不知名的角落蠶食漸變,說不定哪日便要發作起來。十萬年前如是,現下亦如是。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思考那位前輩所說的「萬事由心」,但始終不大得法,有時仿佛摸到邊沿,有時卻又如隔九重,便是修養生息也僅堪堪維持了表面,稍有風吹草動就能打破這脆弱的平衡。在從心所欲和無波無瀾之前,已有太多可以撕扯他的東西。

  感受到滾滾漸趨平緩的氣息,東華顧不得仍舊喉間窒堵、胸臆滯澀,抬手又凝出一道禁制緩緩壓下。

  面上剛褪去青白泛出些許血色的青年,忽而擰著身子抗拒起來,幾次三番躲避東華欲打下的禁制,最後睜開眼索性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雙目泫然:「父君,到現在還不讓我知道嗎?」

  娃兒們小時怕被責罰,便用撒潑耍賴攔阻大人的「武力彈壓」,東華不知多少次見攸攸對她娘親用上這招,更有甚者還化成小狐狸崽纏在鳳九手上,滿口求饒妄圖逃過一劫,但每每仍被鳳九壓在腿上狠打。不過搖來晃去的九條狐尾確然起到了擾亂視線的作用,也讓直來直去的擊打變得不那麼趁手,說來都是小狐狸崽的算計。

  可滾滾不一樣,從小懂事沉穩的他甚少有讓父母操心責罵的時候,如今早已長大成人,卻反而做起小兒之態,其間緣由並不那麼輕鬆。

  東華暗嘆,還是晚了一步,竟叫這孩子想起來了。嘴上卻沒應,只騰出另一隻手來拍拍滾滾的肩膀:「可好些了?」

  「父君,為何要……」滾滾抬起熬得通紅的眸子哽咽著問。

  東華制止他道:「不過是機緣巧合,一時勢一時策,你也不必太在意!便是阿離……便是沒有我也總會有別的法子。」他原想說,便是阿離遇上這境況亦是如此,可一來阿離並不知情,二來這事也做不得假設,便轉了話題。

  阿離見滾滾醒來自然是高興的,可他們父子一上來就打起了啞謎,聽著似乎還跟自己有關,不由兩廂打量,猶疑著問道:「姐夫,滾滾,你們在說什麼?」

  陳年舊事原該埋入故紙堆,東華不想再提,他在意的倒是為何西荒仍有異常的凶獸,看來六界之中隱患猶存,危機並不如他想像的遙遠。

  想得略微入神,喉間有些發癢,他借勢輕咳兩聲,正欲岔開話題:「一些舊事罷了……」

  門外突然傳來人聲:「我說回去宮中怎麼那般冷清,原來人都被你誆到了這裡!」明明是極為悅耳的聲音,不知為何叫人心上一緊。

  就屬阿離反應最大,溫煦儒雅的天君陛下好似背後生了芒刺,倏地渾身一僵,面上徐徐浮起苦笑,不得已迎了出去,拱手作揖道:「阿姐大駕光臨,鄙舍蓬蓽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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