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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顯塗抹完藥,纏上紗布, 道:「疼嗎?」
明眼人都能看出很疼, 但他下意識要問一問, 似乎姬玉落將疼字說出口,便能減輕些痛感。
但她只是盯著他看。
她清醒的時間太短了,總覺得這幾日沒有看夠他。
姬玉落不想要喝那帶著安神效果的藥,可霍顯不許她不喝,她現在沒有話語權,她躺在床榻上,只能任他做主欺負。
就這會兒,她聽見了腳步聲,聞到了藥味兒。
倏地,霍顯手心被撓了一下,姬玉落揪住他的袖口,往下拽了一下,又拽了一下。
霍顯心領神會,這是要說話的意思。
於是他俯身下去,稍稍側耳,「要說什麼?」
「霍顯……」
她沒有下文了。
霍顯便狐疑地側目看她,便見姬玉落目光停在他唇上,且正在很努力地仰頭。
霍顯愣了愣,笑了一下,「要親嗎?」
姬玉落很輕地「嗯」了聲,唯一還靈活的手指摳著霍顯的掌心。
像只急不可耐的小獸。
霍顯怕她牽動傷口,將她好不容易抬起來的腦袋摁了回去,俯身碰上她的唇,不敢像從前一樣吻得太兇,只得輕輕含一含她的唇。
將她那乾澀的唇瓣抿濕了,才放開。
就聽姬玉落離很近地說:「今天可以不喝那藥嗎,我不想睡了。」
哦,原來是另有目的。
霍顯當即挑了挑眉,「這就想誘惑我?沒用。」
他直起腰,端端正正坐了回去,高聲道:「碧梧,藥端來!」
姬玉落皺了下眉,似是負氣一樣閉上了眼。
碧梧已經站在身後了,霍顯讓了讓,抬起下頷示意她上前餵藥,而後短促地悶笑一聲。
他太壞了,他竟然覺得如此可憐兮兮的姬玉落分外招人喜歡,不能還口也不能還手,惱怒藏在臉上,五官每一分細微的變化都很生動。
可霍顯不捨得她真一直如此。
他挑開幔帳,說:「生氣吧,趕緊喝藥,痊癒了來和我單挑。」
姬玉落不理他,喝過藥後就將自己塞回被褥里。
「主子。」
門外傳來南月很輕的聲音。
霍顯看了看姬玉落,聽她呼吸平穩,才抬腳出去。
南月這幾日動用了所有能調動的人力,幾乎將京都翻了個底朝天,最後以長安為餌,才讓蕭元景甘願現身。
確實如霍顯所料,蕭元景確實沒有離開京都,他也沒有與蕭騁或趙庸聯繫,一來局勢太糟糕,聯繫上也無用,二來蕭元庭丟了,他沒法與蕭騁交代。
如今孤身一人,將自己藏在不起眼民巷裡。
南月道:「人我帶回來了,主子可要見他?」
霍顯卻三步下了石階,說:「先進宮一趟,人……我回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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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寒霧重,本該明亮的雲彩也顯得黯淡,朱紅高聳的宮牆樹立,將廣闊的天割成一塊四四方方,人仰著頭望不到太遠,像是被鎖在籠子裡的困獸。
謝宿白膝頭壓著厚厚的毯子,手裡的白紙上畫著特殊的圖案,這圖案如今許多人是不認得了,但若是給上了年紀的老將們看,興許還有人覺得熟悉。
這是前朝皇室的圖紋,當年他們的旌旗上就繪著這個樣式。
只是那些旌旗最終敗倒在大雍的起義軍面前,但從未完全銷聲匿跡過,他們就像藏在暗地裡的蛇鼠,總在角落窺視,尋求機會想要給大雍來一次重創,百年過去,這些前朝餘孽仍舊想要翻盤重來。
但歷史太過久遠,如今像謝宿白這個年紀的世家子,多半已經不知那些恩怨了,就連謝宿白也只是從懷瑾那裡聽過幾句。
湊巧見過這個圖紋罷了。
而這是從穆勒身上拓下來的,穆勒是蕭騁的軍師。
謝宿白少見地擰了擰眉,頭也不抬地問:「還沒來麼。」
話音剛落,那邊銀妝就繞過屏風,說:「來了,在外頭候著,要讓他進麼?」
傲枝看了眼謝宿白的神色,才朝銀妝點點頭。
不多久,霍顯就從偏殿進來了。
傲枝將其餘人遣開,只剩自己給兩位奉茶。
謝宿白請了他坐,他將那圖紙擱在桌上,開口問的卻是另外的事,「落兒恢復得如何?」
霍顯看向他,說:「得養著。」
這就是沒有大礙的意思了。謝宿白微微頷首,沒有再問,才說回正事,道:「你讓人給我呈此圖,是查到什麼?蕭家與前朝餘孽有所勾結?」
霍顯道:「皇上可聽說過蕭家後宅的陰私?」
謝宿白耳聽八方,這幾年他在朝中各處都安插了大大小小的眼線,但獨獨對後宅陰私沒有分毫興致,尤其是婦人之間道聽途說的傳聞,即便是少時有人拿到他面前嚼舌根,他也會重重斥之。
霍顯似也想到這茬,於是不等他回話,便繼續道:「有人說,蕭老夫人當年與蕭家外室子有染,蕭騁並非是老國公親生。」
他說到這裡,停了停,「皇上可知道,趙庸因何要替蕭騁做事?」
他是說趙庸替蕭騁做事,而非蕭騁替趙庸做事。
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性質。
人人都以為蕭騁是趙庸的棋子,就如同順安帝於趙庸、霍顯於趙庸一樣,都不過是趙庸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利而挑選的「卒」,就連霍顯也一直這麼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