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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升在旁小聲提醒道:「皇上,該讓眾大臣平身了。」
謝宿白輕輕看過來,眼裡的冷漠輕蔑未退,嚇得吳升一個激靈,匆忙將腦袋低下。
他本在九真廟那場變故時就被錦衣衛拿入詔獄,可許是那會兒事多,錦衣衛沒能顧得上他,便久未處置,吳升只能說自己命好,正逢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又被新帝瞧上,留下做了貼身內侍,峰迴路轉,竟是保下了腦袋,官兒也沒丟。
他可不能再得罪新帝。
可新帝同先帝不同,先帝是個蠢貨好忽悠的,新帝卻心思深沉,尤難揣摩。
吳升伺候了他幾日,便常常被他眼裡來不及收回的冷霜刺到,但你再仔細看,又會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可那瞬間太可怖,就像是刀尖擦過側頸,命懸一線。
他需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心行走御前,不似從前隨意了。
這會兒,謝宿白請了百官平身,命光祿寺移宮擺膳,筵席開始。
按理說,先帝剛駕崩不久,不該如此鋪張浪費,即便是新帝登基,也該低調行事,然而今日這場登基大典可謂隆重奢侈,是先帝看了都要氣活的程度。
但這全是內閣的意思。
前方在打仗,皇位空置已有些時日,早就令大雍江山搖搖欲墜,沒有皇帝,城就是空城,民心不定,內憂外患,簡直是雪上加霜。
如今大擺筵席,不僅能平定民心,更能穩定軍心。
謝宿白很配合,在席上坐足了一個時辰,但一整日的登基大典已經讓他身體透支了,面容難掩疲憊,閣老見他身體不適,只怕這個新皇帝又出個什麼好歹,忙招呼他回宮歇息。
傲枝給他披上了毯子。
才不過是深秋,他便又開始畏寒了。
謝宿白不住重華殿,而是住在太和殿旁的乾安宮,這才是歷來皇帝居住的正經宮殿。
宮裡已經煨好了藥,就等謝宿白回來喝。
銀妝等小丫頭動作麻利,這些都是平日做習慣的事。
可吳升看不習慣,每回見謝宿白眼都不眨喝下一大碗藥,他都苦得直皺眉。
每日藥湯當飯吃,他都覺得新帝這身子撐不過一兩年,甚至撐不過來年的春天……
思及此,吳升忙給自己招呼了一巴掌,呸呸呸!
吳升正胡思亂想著,殿外倏地傳來一陣吵嚷,是沈青鯉來了。這位沈公子與皇上私交匪淺,每回都不予通報便直往內殿闖,這會兒又被小太監攔在殿門外。
謝宿白眼一瞥,握著玉勺說:「讓他進來,以後無需攔他,蘭序有輕重,沒有急事不會亂闖。」
吳升心說可不是這樣的,但嘴裡還是忙讓前殿放行。
沈青鯉火急火燎掀了帘子,把吳升撞得踉蹌兩步,禮都沒行,只聽他說:「趙庸不見了!」
謝宿白手裡的動作一頓,他擱下碗盞看向沈青鯉。
沈青鯉急死了。
原本留著趙庸是想肅清趙黨餘孽,將剩餘的漏網之魚一舉殲滅,唯恐刑部大牢有變故,謝宿白攬權後,沈青鯉便在大牢加派了人手,可誰料怕什麼來什麼。
他擰眉道:「還有一事很蹊蹺,倒不知有沒有關係,就在趙庸消失不久後,承願寺起了場大火,燒得面目全非,全寺三百餘人,無一生還。最要緊的是,今日皇上登基,不少百姓為此前去上香祈福,全都葬身火海,這也太不吉利了!這不是存心膈應人嗎?」
操。他說著說著更急了,「這老王八蛋,刑部大牢森嚴壁壘,這他都能跑!」
謝宿白眉心微蹙,沉聲道:「城門戒嚴,先把趙庸給我拿回來。」
沈青鯉還要說什麼,就聽門外有人興高采烈地大喊道:「皇上,皇上!順德府捷報,宣平侯大勝,叛軍已降!」
謝宿白眉還沒鬆開,只朝門外轉了轉眸,沒有絲毫欣喜意外之情,仿佛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只是問:「宣平侯何時返京。」
第107章
卻說這場收割戰, 自樓盼春率軍而來,原本還處於旗鼓相當的局勢瞬間被打破,猶如秋風掃落葉, 氣吞山河, 以碾壓之勢將叛軍打進山谷, 叛軍徹底成了被壓倒的西風, 全無招架之力。
而這戰之所以打得如此迅速,毫不拖泥帶水, 也都仰仗了樓盼春帶來的六萬大軍。
這六萬大軍里,其中有過半重騎兵, 他們全副武裝, 身上穿著幾十公斤的盔甲,就連戰馬都是鐵甲護身,刀劃不破,劍刺不進, 簡直是一堵堅不可摧的圍牆, 圍著中間的騎射兵和器械兵,他們調配自如,配合得天衣無縫, 不斷向敵人發起進攻,又在最大程度降低了自身的傷亡損耗。
這是一支花費巨大財力物力組織的軍隊。
而據樓盼春說, 這只是通州兵馬里的一部分。
照他的說法,如果說整個大雍都面臨著滅頂之災, 那麼通州無疑是最安全的地方,因為它有著全大雍最強的兵, 最強的馬, 他們集結在一起, 就成了通州的鐵壁銅牆。
而在打造這堵銅牆鐵壁時,有人源源不斷地為他們提供物資錢財,甚至是軍械製造圖。
這多可怕,但凡寧王想反,只怕無人能敵。
可若寧王不反,這些強大的兵馬無疑會成為新帝的眼中釘,成為通州的催命符。
也怪不得霍顯會那般憂心寧王的處境。
樓盼春摸著戰馬上的鐵甲,說:「通州境內比殿下以為的更強,更棘手,更難應對,我可以說,倘若殿下自己親自到過通州,見識過這些,絕不會留寧王性命,可事已至此,他眼下坐在那個位置,再行趕盡殺絕之事,恐惹人非議。不過通州此次獻出六萬大軍,也算是誠意十足,寧王心善,並不願挑起爭端,就這麼相安無事,倒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