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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髒話啊!」孟野兩手扳過他的臉,直直對視,「罵你爸,罵我爸,罵他們渾蛋王八蛋,只管生不管養,咒他們下輩子斷子絕孫!」
莊紹對著他的眼睛笑了:「解氣!」
「去他媽的父親節。」
「去他媽的父親節!」
「就這麼罵。」
「就這麼罵!」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罵著罵著額頭抵到一起去,鼻尖幾乎碰到鼻尖,呼吸也纏在一起。莊紹喝得多,喘息也更重,捂著孟野兩邊耳朵發神經:「去他的媽,去他的爸,都他媽見鬼去吧,老子有你就夠了。」
孟野沒聽清,但莊紹說啥都是對的,因此瘋狂點頭,看著跟在迪廳蹦迪似的。
罵著罵著罵累了,莊紹停下歇口氣,讓孟野也別搖了。孟野眨巴眼睛看著他,沙漠上鑲嵌的那倆黑珍珠又開始施展魔力,眨得莊紹找不著北,腿一伸踢到還剩四分之一的酒瓶子。
「你沒喝完啊?」
還挺機靈。
孟野敷衍:「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又得暈。」
過年那次第二天還頭暈想吐呢。
但莊紹說不行,得喝,我都喝飄了你還醒著算怎麼回事?孟野說莊紹咱倆還是高中生,我媽還在樓下,我警告你發神經也要有個限度。
莊紹頭轉開,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坐地上,弓個背,背影特落寞。
孟野斷言:「你有事。」
莊紹說:「我是有事,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咱倆是最好的哥們兒,你有事不跟我說算怎麼回事啊?」
「我就非得什麼都跟你說?」
「廢話!咱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啊。」
就他媽會這一句。莊紹伸手:「過來。」
孟野啪地拍上去,心說誰要你牽啊,想得美:「過來就過來,老子怕你啊。」
肩並肩坐著,腿懸空,眼望遙遠星河。莊紹的酒仿佛一下就醒了,神經病也痊癒了,沉默少頃,低聲告訴他:「今天是我生日,十八歲生日。」
仿佛天空炸響一聲驚雷,孟野倒吸一口氣。
十八歲生日……
今天?
這麼重要的日子就、就這麼過?
「你——」孟野有點語塞,又覺得荒唐,「你怎麼不早說啊,起碼讓我媽準備個蛋糕啥的,或者我陪你下館子啊。今晚食堂的飯那麼難吃,你都沒吃兩口……」
難怪買這麼多零食呢。
「噓。」莊紹捂他的嘴,「別廢話了,我頭疼。」
孟野掙開,扭頭看他。
莊紹的五官很奇怪,分開看好像平平無奇,組合在一起卻非常英俊,甚至有點兒像某個電影明星。孟野分析過,他這就是標準的帥哥臉,三庭五眼不偏一分一毫,沒有哪兒拖後腿也沒有哪兒特突出,所以才會顯得異常和諧。
另外,他還有個特別特別優秀的鼻子。孟野聽說過什麼朝天鼻、鷹勾鼻、蒜頭鼻,愣沒有哪種貼合莊紹的鼻型。他的鼻樑又高又挺,比起刀背更像自然的山脊,架眼鏡的位置有個微微的聳起,像道坎,讓人想去摸,想拿指腹去磨。
孟野屈起食指颳了一下,輕輕的。莊紹像早知道他會這樣,埋伏著,趁機捉住他的手,嗅了嗅他手腕內側,血管最多的地方。
孟野回縮。
莊紹很奇怪地把頭靠到他肩膀上,很奇怪地靠著,靠了很久很久。孟野感覺到肩頭的熱度,感覺到自己被需要,那一剎那有種強烈的心靈相通。
他明白莊紹,莊紹也明白他。
孟野不知道往後還會不會遇上比莊紹更重要的人,不知道。可是就在這一秒鐘,在今天晚上,莊紹是他的全部,比跑步還要重要。
這件事嚴重了。
遲鈍如孟野也發現,事態正在朝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感情灼著心,喜歡像過電,讓人四肢發軟,神經戰慄。
這樣下去要怎麼收尾呢?他不知道,也沒法知道,他不是算命的,算不出自己跟莊紹的命運。
莊紹短暫地依賴他以後又坐直,雙手用力搓寸頭:「我今天丟人丟大發了。」
聽上去半醉半真。
孟野笑笑:「哪能啊?喝完酒說的話做的事都不算數,你就隨便發揮吧,我保證不說出去。」
莊紹不喜歡他這麼笑,看上去很無所謂很不走心,什麼都沒當回事。所以掐起他兩邊臉蛋,繃著臉掐,掐緊,掐得孟野直叫喚。
莊紹固執又嚴肅地看著他的眼睛:「也不是什麼事都不算,有些事必須算。」
「哪些事?」
莊紹沉默了,他沒傻到主動交待罪行。過會兒,他還反殺:「問你個問題。」
「你問。」孟野拿起酒瓶。
「你跟誰親過嘴嗎?」
孟野一口酒噴出來,下巴淅淅瀝瀝。
莊紹馬上就要發火:「意思是有?」
孟野趕緊放下啤酒擦臉:「你他媽喝醉了問的都是些什麼問題……沒有,沒有。」
莊紹低聲:「那你有。」
孟野:「?」
莊紹把臉轉開:「我爸是個特別不負責任的人,高中時撇下我媽出國了。」
這都哪出跟哪出,話題轉換之快孟野險些跟不上:「所以呢?」
「所以我得做個負責任的人。」
「……」
「親過誰,摸過誰,睡過誰,我就會負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