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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六月的天氣,已有些熱意,她穿上了較薄的寑衣才從耳房出來。

  房中月屏兩旁的架子燈都未點亮,只點了桌面的燭台,屋中略顯昏暗。

  昏黃的燭火映在了謝玦如刀削般的輪廓上,顯得心事重重,同時也加深了他眸底的深沉。

  抿唇提起杯盞又飲了一口茶水。

  這已經不知是他的第幾杯茶了。

  在這幽暗的光線里,謝玦的背影落在翁璟嫵的眼中,不知為何竟感覺到了幾分孤寂感。

  她微微搖頭,晃去這種不切實際的錯覺。

  她緩步走近,便見他面前的杯盞還余半杯茶水,一旁茶洗已無熱氣,便是小爐子的炭火也沒有那麼旺了。

  他應坐了有些久了,而且還喝了好幾杯茶。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翁璟嫵好似很少見過謝玦這樣的。

  他要與她說的事,就這麼難開口?

  方才回來的那一小段時間,還有泡湯的那會孔隙,翁璟嫵也想了各種可能。

  若是謝玦一會說出他看穿了她的把戲,翁璟嫵也不會太過驚訝了。

  若實在無法,便把她重活一世的事情托盤而出了。

  她能確信謝玦不會把她的遭遇告知旁人,只是往後介不介意,還能不能做普通夫妻便說不準了。

  若是做不得普通夫妻,那便做表面夫妻,分院別住。

  現在她過得舒心,也沒有任何的必要和離,若是和離反倒會得不償失。

  不僅得離開瀾哥兒,還讓阿爹少了永寧侯府這個靠山。

  他若有那檔子事的需要,那便在他們夫妻將來不會再同房的前提之下,讓他養一個外室。

  心下已有成算,也就不慌不忙地坐了下來。

  謝玦抬眸看了她一眼,翻了個杯盞在她的面前,再而提起茶壺在她面前的杯盞中徐徐倒入了芽黃色的清茶。

  「你不喜濃茶,剛好前些天得了些今春清茶。」茶水七分滿,收了手,抬眸與她道:「你試試。」

  翁璟嫵聽到謝玦說她不喜濃茶的時候,有一瞬的詫異,他竟也會注意她的喜好,著實讓人詫異。

  低眸端起杯盞,放到鼻息下微微一嗅,茶香清新。

  淺抿了一口,入喉甘甜,唇齒生香,確實是好茶。

  喝了茶,放下杯盞,看向對面的謝玦,問:「夫君想與我說什麼?」

  謝玦靜默地望著她,半晌後才緩緩開了口:「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與你說,更沒有與任何一個人說。」

  翁璟嫵略一眨眼,眸色清亮。

  對上妻子的目光,一時有些開不了口。

  謝玦握住尚余半杯茶水的杯盞,拇指指腹來回在杯沿上摩挲著,一下又一下後,他才緩緩開口:「從雲縣回來,約莫一個月左右,也就是知曉你懷孕的那日,我從軍中回來後做了一個很古怪的夢。」

  翁璟嫵秀眉微一皺。

  心下暗暗的道:不是說與武晰有關的事嗎,怎說起了夢?

  雖然奇怪,但也沒有打斷謝玦的話。

  謝玦徐聲道:「那夢中天色昏黃,地上鮮血匯成了潺潺血溪,便是風裡頭都挾著濃重的血腥味,那一片地方荒涼卻有血腥,激烈戰後的滿目瘡痍,隨處可見殘缺的屍體。」

  翁璟嫵聞言,手心不自覺的握了起來。

  「有一個將軍身穿著一身銀鱗甲立在了一堆屍體的中央,身上十數根長矛穿身而過,死而不倒,第一次做這個夢的時候,我看不見那個人的臉,後來……」

  說到這,謝玦抬起了雙目,看向對面的妻子。

  翁璟嫵睫羽輕顫,眼眶似微微泛紅,頸項之間因壓抑而繃緊。

  怎麼回事?

  謝玦所說的夢境,與倖存回來那些將士說的是一樣的。

  那些將士說謝侯戰死在戰場上,死而不倒,望著金都的方向,身上插了十幾根長矛。

  她清理他的遺體時,一共十三個窟窿,三十八刀的皮肉外翻見骨的劃痕,還有數不清的斑駁傷口。

  他的遺體是被人拼湊縫起來才得以運回的,看到他的遺體,悲極嘔吐了許久。

  不是因為可怕噁心,而是不敢相信那麼神武的一個人,會是這麼一個死法。

  她已經特意選擇遺忘了謝玦戰死的慘狀,如今再想起,喉中久違的嘔吐感湧現,她卻硬生生給壓了下去。

  夫妻數年,有怨,也有短暫的恨過。

  可他的遺體出現在她的眼前,她依舊是崩潰的,至今哪怕他還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她也不敢回想。

  謝玦繼續道:「後來我看清了那個人的臉,是我自己。」

  翁璟嫵強裝鎮定拿起杯盞把餘下的大半杯茶水緩緩飲盡,飲了茶水後,把那股子嘔吐感壓了下去,也緩了謝玦夢境的心緒。

  她抬眸,問:「夫君為何忽然與我說這個夢,難道這個夢與今晚武晰有什麼關係嗎?」

  在妻子的目光之下,謝玦點了頭,語聲沉定:「有關。」

  翁璟嫵手中的杯盞一顫。

  有關?

  難不成謝玦在夢中夢到了武晰的背叛?!

  他又說:「我不止做了一次這種夢,我也做過很多夢醒時記憶深刻的夢,沒多久這些夢也真真切切發生了,我便懷疑這些都是預知的夢境,夢境零零散散不連貫,有些事情也是有頭無尾,又或是無頭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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