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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回答,她在心裡替他補充了一個自認為合理的答案:像他這麼傲的人是不會自折髕骨的。

  可事實上他早就在她面前跪下了。

  他滿身傲骨,唯獨在她這卑微得不像話。

  他愛她愛得更早更深,從始至終,做出最大妥協的人一直是他,他除了她可以什麼都不在乎,隱晦又深沉的滿腔孤勇全都澆築在了她身上。

  林枳說得對,這世界上存在著一部分人無法輕而易舉地說出“愛”這個字眼,但不能因為這些人付出的愛寂靜無聲,就去否定它們的存在。

  曲懿還想說什麼,不經意的抬眸,瞥見街角一道頎長的身影,話頭生生止住,撂下一句“不說了先掛了”,直接掐斷電話。

  有風在背後推著她往前跑,她毫無形象地晃著雙臂,鞋跟踩得蹬蹬響。

  附近沒什麼人,她的失態無人目睹。

  溫北硯也看到她了,腳步不受控地加快,直到兩個人的胸膛快貼上,才齊齊停下。

  曲懿臉上還帶著妝,眼影在燈光下微微閃動,“你看到節目沒?”

  溫北硯沒什麼情緒地應了聲,“看到了。”

  曲懿對他平平無奇的反應不甚滿意,“你就沒別的感想?”

  “說得挺好。”他點頭表示肯定。

  “……”

  沉默了一陣,曲懿又說:“我本來還想在最後加上一句法語跟你告白的,後來又覺得這話還是當面說給你一個人聽的好。”

  溫北硯不動聲色地繃直了背。

  曲懿鄭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然後直視他眼睛,但由於過分緊張,排練過千萬遍的台詞異常卡殼,吐出的每個單詞幾乎都間隔了兩三秒,最後半句是完全忘了。

  她扯出一個掩飾心虛的笑容,故作鎮定地壓平語調:“你先轉過身去。”

  溫北硯沒動,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像要把她看穿,兩秒後捕捉到她眼底的一絲慌亂,唇角勾起幾不可察的弧度,“你忘——”

  “汪什麼汪?”曲懿忙不迭打斷,摁住他雙肩硬掰,“趕緊轉過去。”

  以防萬一,她事先在掌心準備好了音譯後的小抄,等他一轉身,飛快抬起手,掌心朝上,無聲地練習了幾遍,提醒他可以轉回來了。

  五秒的沉默後,她深吸一口氣,繃著一張小臉,認真嚴肅地說:“Je t'aime non seulemet,pour ce que tu es,mais pour ce que je suis,quand nous somme ensemble.”

  (我愛你,不僅是因為你就是你,還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找到了自己)

  她找了很多句適合告白的話,但都沒有比這句更貼合她的心情。

  胸腔的鼓譟聲太響,以至於溫北硯沒辦法靜下心來思考她這句話的意思,將近十秒後,才成功解讀,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盯著她眼睛看,發現她的瞳仁映了點星光,出奇的漂亮。

  他一言不發,曲懿有點摸不准他的態度,組織措辭的空檔,瞥見地上兩道密不可分的身影,連忙鬆開他的手,掏出手機,點開攝像功能,將這一幕記錄下。

  “曲懿。”溫北硯叫她。

  她收回手機,抬頭看他。

  他低沉的嗓音響起,是給她的回應:“Ce que j'aime,ce que je désire,c'est ce que tu es.”

  “什麼意思?”她這半吊子都算不上的水平完全沒聽懂。

  他說:“愛之所向,欲之所向,你的模樣。”

  琥珀色的瞳仁墜著光,牢牢鎖住她,她心臟都快跳了出來。

  -

  那天晚上,曲懿夢見了十六歲的盛夏,檸檬掛了一樹,清冽酸澀的氣味縈繞鼻尖,不知是誰應景地播放著Fool's Garden的《Lemon Tree》。

  她笑著拖長了音,喊他:“北硯哥哥。”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紅暈悄無聲息地爬上耳廓,不言不語。

  不用她使壞心思,拿起水管往他身上滋,太陽雨傾斜而下,兩個人誰也沒能倖免,劈頭蓋臉地被澆成落湯雞,薄薄的衣衫勾勒出兩截清晰的身體線條,一個冷硬,一個柔美。

  這場雨來得突然,結束得也突然,和對視的目光一樣,不到兩秒的工夫,噼里啪啦地炸出火星,燒得他們面紅耳熱。

  她幻想著要是那會的風再大些就好了,最好能吹滅他們掛在眼角眉梢處年輕又露骨的慾念。

  潮紅的眼睛訴說著什麼,卷得心裡的燥熱有增無減。

  “你要不要和我接吻?”她問。

  不是想不想,而是要不要,本能的欲望和付諸於實踐的勇氣永遠不能相提並論。

  張揚的年紀,情愫的釋放來得更加狂熱強烈。

  他湊近,低下頭,她感覺自己的嘴唇都快被他親到發麻,但她絲毫不討厭這種觸碰。

  他的唇也是檸檬味的,苦而澀。

  這一吻持續了很久,她睜開眼睛,視線穿過他瘦削的肩頭,瞥見窗外碧藍色的天。

  繁茂的枝葉被風吹亂招搖的節奏,透過四方玻璃,在棕紅色的木桌上落下斑駁搖晃的碎影,玻璃罐里的紅尾金魚懶倦地擺弄著纖薄的魚鰭。

  一切生機盎然。

  ——他們的十六歲有了另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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