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容昭昭,你不許退。”他啞著聲道。

  入了夜,雪愈發大了,坤寧宮上的琉璃瓦覆著厚厚一層雪緞。

  兩名大宮女小心翼翼地將兩盞佛燈從外殿抬入內殿,柔聲問道:“娘娘,桂嬤嬤囑咐奴婢們要點上兩盞佛燈,您看是不是同去歲一樣,放在窗邊的佛案上?”

  戚皇后“嗯”了聲:“記得落好窗上的木閘,莫要透風了。”

  嘉佑帝正支著榻上的小几慢慢翻著一本奏摺,聞言便掀眸望了眼。

  戚皇后背對著他,身上只著了件單薄的霜色寢衣,連外袍都沒披。坤寧宮裡燒著地龍,又擺著炭盆,她穿的這般少自是不冷的。

  只嘉佑帝依舊是微微擰起眉,起身從一邊兒的花梨木架子上取下一件玄色大氅,披在戚皇后身上。

  戚皇后正盯著宮女們擺放佛燈呢,也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直到肩上一重,方知嘉佑帝下了床榻。

  忙回身一福,溫婉道:“陛下回榻上去罷,地上涼。”

  嘉佑帝卻沒回去,而是順著她方才的目光,望向佛案。

  那上頭放著幾本手抄經,還有一本八字帖,八字帖上壓著一串玉佛珠手釧,在兩盞佛燈的照耀下,玉珠上的佛面流轉著淺淺的光。

  嘉佑帝認出那是她娘留給她的手釧,這手釧她愛若珍寶,等閒不會離身。

  嘉佑帝給她披好大氅便往佛案去,取過那八字帖,翻開看了眼,上頭的八字乃嘉佑二年四月初六。

  這是……清溪郡主的生辰。

  嘉佑帝腦中浮出聞溪那張帶著怯懦的臉,不動聲色地放下八字帖。

  先前那孩子病著時,他去偏殿看過她兩次,兩次她都在昏迷中,只瞧見一張蒼白羸弱的臉。今兒在家宴里,父女倆才算是頭一回見面。

  許是自小不是在身邊養大的緣故,又許是因著他天生情感寡淡,除了淡淡的憐惜,嘉佑帝對聞溪生不起旁的情緒來。

  嘉佑帝牽起戚皇后的手,將她帶到榻上,溫聲道:“清溪那孩子,朕已經給她安排好了一切,定不會叫她委屈,你不必憂心。”

  戚皇后垂下眼,纖長的睫羽在白皙的眼瞼落下一片陰翳。

  半晌,她輕聲應道:“臣妾替清溪謝過陛下。”

  嘉佑帝目光微凝,手捏住戚皇后的下頜,抬起她的臉,細細端詳著她的神色。

  戚皇后叫他這動作驚了下,目光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眸子,又立時壓下心底的情緒,溫聲道:“陛下這是怎麼了?”

  歲月待她格外仁慈。

  雖年已過四旬,又為人母二十多載,但依舊無損她半分美貌,依舊是許多年前,無數上京兒郎心中念念不忘的戚大姑娘。

  嘉佑帝鬆開她下頜,將她垂在臉頰邊的烏髮輕輕挽到耳後,粗糙的指腹緩緩摩挲起她的耳垂。

  戚甄呼吸微微一頓,又喚了聲:“陛下……”

  這男人雖從娘胎裡帶了弱症,瞧著比尋常男子多了幾分病弱之氣,弱不禁風似的,唯有戚甄知曉,他在床第間能有多折騰人。

  他幾月前在乾清宮咳血的事,雖汪德海死命壓著,但還是叫她探出了口風。

  他如今這身子,可不能胡來。

  戚甄按住他撥弄她耳珠的手。

  嘉佑帝蒼白溫和的面龐漸漸揚起一絲笑意,他還是喜歡瞧她這模樣。

  “皇后胡思些什麼?”男人的聲音帶了點兒笑,一語雙關道:“睡罷,莫要胡思亂想。”

  戚甄應了聲,勉力按捺住心中的焦灼,在他身側躺下,闔起眼。

  原以為她今夜多半要難眠,殊料身邊的男人將她攬入懷裡,輕拍了幾下她的背,她竟漸漸睡了過去。

  殿內燈火煌煌。

  待得身側人的呼吸逐漸勻長,嘉佑帝方微微側眸,望著她的睡顏,目露深思。

  今兒他冊封那孩子時,她面上雖笑著,卻無半點喜色。

  方才又特地將她那手釧摘下,壓在那八字帖上為那孩子祈福,連祈福用的佛燈都緊緊盯著,生怕窗牖漏入的風會將那佛燈吹滅。

  她的心裡藏著事,而那事應當與清溪有關。

  嘉佑帝手臂微用力,將懷中的女子攬得更緊了些。她在旁人面前總能很好地掩住心事,但在他面前,她那點偽裝薄弱得跟一戳即破的紙一般。

  二人初初成婚時,他便瞧出了她對他的警惕與戒備。

  父皇將她賜婚給他,實乃啟元太子在背後推波助瀾,看中的便是他的病弱與無爭。

  蕭衍很清楚,啟元太子不過是不敢忤逆父皇,這才不得不暫時放手,讓她嫁與他。戚家人,包括她,心裡實則也是明白啟元太子的心思的。

  他蕭衍在戚家與啟元太子眼中不過是個幌子,一個只要啟元太子掌權便要死的幌子。

  他心中本也無甚所謂,早死、晚死對他來說意義本就不大。

  去了太原府,他日日都早出晚歸。

  那時他想著,既然太原府是他的藩地,他對那一府百姓便有他的責任。趁著他活著,索性為那裡百姓們多做些事。

  他自幼愛看雜書,涉獵甚廣,處理起民生來,倒也算是得心應手。建堤壩、築良田,甚至領著一大群礦民在荒山野嶺里沒日沒夜地探尋礦源。

  許是為了營造一個好名聲,又許是在太原府的日子閒得慌,她每日都給他送膳。最初只呆半個時辰,後來又是一個時辰,再往後,她開始陪他一同早出晚歸地給百姓們做事。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