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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顧長晉不懂,為何他們要留他一人在這世上。

  然而方才闔目的那一剎那,他好似明白了那時阿爹阿娘的心情。

  容昭昭,活下去。

  活下去就好,不必回頭。

  黑暗中,他聽見一道稚嫩的童音在耳邊迴響。

  “歲官兒,你說,我們會死嗎?”

  熾烈的光從牆上的木格窗湧入。

  影影倬倬的光影里,兩個年歲相仿的小男孩兒躺在一間木屋的榻上。

  方才說話的男孩兒生得文弱而秀氣,他將頭微微一偏,望著旁邊的男孩兒,道:“歲官兒,你說,我們會死嗎?”

  “不會。阿爹說了,有許多人從這場時疫里活了下來。”名喚“歲官兒”的男孩兒微微一笑,蒼白而清雋的面龐有著不符合年紀的堅韌,“阿爹與倪叔已經出發去給我們尋治疫的藥,倪硯,你要相信我阿爹,也要相信你阿爹,他們一定能給我們找到藥,我們會活下去。”

  似是被他聲音里的堅定與樂觀鼓舞到,文弱男孩兒也跟著一笑,虛弱地“嗯”了聲,手緊緊捏住藏在衣裳里的玉佩,道:“我們會活下去。”

  【我們會活下去。】

  顧長晉猛然睜開眼,身體還在下沉,但一隻柔軟的手始終在拉著他。

  那姑娘滿頭青絲散在水裡,巴掌大的小臉帶著點兒倔強,正咬著牙把他往上拉,力氣很大。

  顧長晉緩慢眨了下眼,雙腳一蹬,游向她,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嘩啦”一聲,二人冒出水面,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著氣。

  容舒盯著他的背,聲音微顫:“顧長晉——”

  “我沒事。”顧長晉拉著她往岸上走,道:“快上岸,那幾艘運松油的貨船是故意撞上來的,馬上就會有人尋過來。”

  血不停地從他身上湧出。

  容舒望著他面若金紙般的臉,喉嚨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她怕他又像方才那樣將她推開,也顧不上男女之防了,死死地攥著他的手,一字一句道:“顧長晉,接下來的路我們一起走,救兵沒來之前,誰都不許丟下誰。”

  小娘子渾身濕透,說話時牙關還在打著顫,濕潤嫣紅的唇早已凍得發紫。

  然而她看著他的那雙眸子亮若寒星,若是細看,還能瞧見裡頭藏著的怒火。

  她生氣了。

  顧長晉的確想著尋個安全的地方將她藏好後,便將人引走的。

  那些死士應當是衝著他來的,背後的主子不是戚家便是刑家。她離開他,反而不會涉險。

  可此時此刻,對上她明亮的帶著點兒怒火的眸子,顧長晉心裡有處地方軟得不可思議。

  “好。”薄唇牽出一枚淡淡的笑,他道:“我們一起走,誰都不丟下誰。”

  第七十四章

  二人上岸的地方是一處懸崖底, 四周古木參天,濃蔭密布,雨珠子從寬大的枝葉里墜落, “啪嗒”“啪嗒”地響。

  一滴水落在容舒額頭, 順著她挺俏的鼻樑從鼻尖滑落。

  她抬睫望著眼前漆黑一團的密林, 輕聲問著:“我們去哪裡?”

  這地方一看便知鮮有人跡,地上青苔遍野,雜草灌木長得比容舒還要高, 置身在這樣的地方,真真是兩眼一抹黑,不知前路在何方。

  難怪那些人要挑在這個地方撞船,這一段江域十分偏僻, 兩岸皆是人煙稀少的山崖密林, 便是出事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越是人跡少的密林,越是獵戶喜歡狩獵的地方。”顧長晉抬手揮開從一邊橫出的粗枝,待容舒從鑽過去, 方放下手, 繼續道:“只這樣的密林險象環生,狩獵經驗豐富的獵戶都會在裡頭布置一些能藏身的地方。”

  “我們現在要去的就是這些能藏身的地方?”容舒好奇道。

  顧長晉“嗯”了聲, 目光緩緩掃過那片望不到頭的密林,道:“我方才在好些樹上摸到了箭矢的痕跡,裡頭肯定有這樣的地方。”

  如此灰沉的陰雨天, 又是夜半時分, 容舒連眼前的路都瞧不清, 耳邊鋪天蓋地的細雨聲里甚至隱隱夾雜著猛獸一聲又一聲的吼叫聲。

  可不知為何, 她心裡竟然一點兒也不懼怕。

  許是因著身邊這男人總能給人一種堅定的能令人心安的力量。

  兩人往上攀爬了一個多時辰的路, 中間不知殺死了多少條從路中躥出的小蛇,總算在一棵十數人合抱的參天大樹後頭找到一間長滿青苔的小木屋。

  這木屋的位置當真是妙,不僅藏在濃密的樹影里,還挨著一處崖壁,遠遠瞧著,只當這是條走不通的路,誰能知曉裡頭有一間木屋,從木屋的側門還能通往另一側的山路。

  木屋外頭栓著鐵索,顧長晉正要用手裡的匕首撬鎖,容舒忙從腰封里取出關師傅給的鑰匙,“咔”一聲,把鎖開了。

  顧長晉一眼認出那是民間盜賊最愛用的萬能匙,這萬能匙可謂是打家劫舍居家必備。

  他看了看她,收回匕首,沒說話。

  這木屋外頭長滿青苔濕蘚,容舒還以為屋子裡定也是潮濕不堪的,殊料裡頭竟意外地乾燥整潔。

  地上鋪著稻草,稻草上蓋著油氈布和幾捆枯枝,旁邊擺著一把小几,小几後頭是一張一人寬的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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