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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舒只好輕輕握住她的手,軟下聲音一字一句道:“媽媽好好想想,舅舅是為了何事去福建?他去福建又要見何人?”

  “舅老爺,舅老爺……舅老爺是為了姑娘啊。”

  “哪個姑娘?”

  “哪個姑娘?”張媽媽低低複述了一句,旋即笑道:“自然是姑娘你。”

  ……

  角落的更漏一點一點下沉。

  也不知是不是那藥下得太多,張媽媽嘴裡的話混亂極了,容舒問了大半個時辰都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再問下去,張媽媽只怕要睡過去。

  容舒面色微凝,從寢被裡摸出個木盒,對張媽媽道:“媽媽可知這木盒如何開?”

  張媽媽目光鈍鈍地盯著那木盒,好半晌才答道:“星位,敲星位。”

  方才張媽媽語無倫次的,容舒原是不抱任何指望的了,此時聽她這麼一說,忙低頭盯著那木盒。

  星位?

  是棋盤的星位?

  容舒曲起手指,對應著棋盤的星位,用指節在雕著瑞獸吐珠的那一面輕輕敲了四下。

  “篤篤”聲一停,她屏住了呼吸。

  不多時,只聽四道“咔嚓”聲漸次響起。

  緊接著,一個綠豆大小的鎖眼赫然出現在正中心。

  容舒瞳孔一縮,忙掏出關師傅給的鑰匙,插入鎖眼。

  只聽“咔”一聲,盒子上端的木頭一分為二,往兩邊緩緩拉開,露出了裡頭一張對半摺疊的黃紙。

  她的心神全都在那黃紙上,絲毫不知,在她取出那張黃紙的瞬間,靠坐在床柱上的張媽媽慢慢抬起眼,眼中分明一片清明,哪還有先前的恍惚渙散。

  一陣幽香從木盒裡飄出,香氣鑽入鼻尖的剎那,容舒只來得及看清紙上的字——

  嘉佑二年,四月初六。

  夜霧在一望無際的海面蒸騰,星月藏在厚厚的雲層里,落不下半點兒光亮。

  十數艘官船靜靜航行在海里,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撞打著船身。

  寅時三刻,行在末尾的官船船艙里,躺在木榻上的男人驀地睜開眼,豁然坐起,大手按住胸膛,劇烈地重重地喘息著。

  常吉與橫平歇在另一側的床榻,聽見他這頭的動靜,忙跟著坐起身,道了聲:“主子?可是傷口又疼了?”

  冷汗從額角滲出,濡濕了顧長晉鬢角的發。

  他狠狠閉眼,再睜眼時,心頭那陣心悸依舊不曾散去。

  他冷聲吩咐道:“去跟艄公說,我們回去揚州!”

  第六十四章

  漪瀾築。

  一豆燈火搖曳。

  紙張從指尖滑落, 容舒動作遲緩地摸向左手的銀手鐲,拇指顫抖著,正要按下裡頭的小扣。

  張媽媽輕輕嘆一聲, 按住容舒的手, 將她腕間手鐲緩緩退下, 柔聲道:“姑娘別費勁兒了,這些對我無用。”

  容舒眼睫微顫,“為何無用?”

  真是個傻姑娘。

  張媽媽憐愛地看著她。

  洋金花與春風散合用是老太醫的獨門藥方, 她怎會不知?

  當初她還曾親自調了這藥,餵給郡主吃,讓她在幻覺里見啟元太子最後一面。

  她自小便跟著安嬤嬤學毒用毒,那本毒經她倒背如流, 這藥她如何能不懂?

  “姑娘打小便藏不住情緒, 一緊張便要捏東西,一扯謊耳廓便要發紅。你從祖屋回來後便開始提防我了,是也不是?方才你讓我吃那秋梨湯,便是為了套我話。” 張媽媽扶住容舒搖搖欲墜的身體, 溫聲道:“你是媽媽一手帶大的, 媽媽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容舒周身那陣酥麻感愈發強烈,全身像是失了力一般, 軟成一團。

  “媽媽為何要,害我?”

  “媽媽不是要害你。媽媽是為了你好,只有什麼都不知道, 你才能活得久一些。聽話, 姑娘乖一些, 才不會難受。”

  張媽媽動作輕柔地將她放倒在榻上, 起身走向茶桌, 從腰間取出個蜜丸,碾碎在茶水裡,接著便捏著容舒的下頜,一口一口餵入她嘴裡。

  容舒被逼咽下,只覺入口的茶水味道熟悉極了,帶著淡淡的麝香與苦杏仁的甜味。

  恍惚間想起她剛到四時苑時曾病了很長一段時日,分明不是甚大病,卻鎮日裡渾渾噩噩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那時吃進嘴裡的藥便是這樣獨特的味兒。

  如今想來,她那時的“病”分明是因著這藥。

  只張媽媽為何要讓她在那時候病倒?

  張媽媽餵完茶水,拿帕子輕輕擦了擦容舒的唇角,道:“莫怕,這藥只會讓姑娘嗜睡。”

  容舒紅了眼眶,指尖微微抽搐。

  “媽媽要讓我,睡多久?”

  張媽媽並不應她這問題,只垂眸看著她,慈愛道:“你剛出生那會孱弱得跟只貓兒似的,卻乖得很,不哭不鬧,不管去了哪兒都只認我。只你越長大便越不聽話了,姑娘若是什麼都不知曉多好。你舅舅的事是催命符,你知道得越多,便越危險。睡吧,姑娘,媽媽給你哼小曲兒,你安心地睡。”

  張媽媽說著,顧自哼起一首小曲兒。

  這首容舒自小便聽著的曾經令她安心的小曲兒如今落在耳邊,竟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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