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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晉知曉,此時此刻,這陣心悸,再不是無緣由的了。
“主子,該出發了。”常吉催促道。
顧長晉“嗯”了聲,望著容舒道:“夫人回去吧。”
她的皮膚太白,眼下那兩團青影委實是藏不住。累了整一夜,她又生得那樣嬌,該回去補個回籠覺的。
馬車很快消失在梧桐巷,到刑部時,天已大亮。
顧長晉領著許鸝兒進了刑部官衙,常吉將馬車停好,快步出了宣武門內大街,拐入一條人聲鼎沸的胡同巷子裡。
這胡同巷裡有一家傳承了上百年的驢肉火燒鋪,那掌柜手藝極好,驢肉香嫩,火燒酥脆,裹著老湯汁咬上一口,當真是塞過神仙,常吉一得空便要來這吃上三五個。
鋪子的夥計早就識得他了,一見他來,給他倒了杯熱漿,熱情道:“小哥今兒還是要五個驢肉火燒?”
常吉嘿嘿一笑:“來十個吧,一會我兄長要來。”
常吉口中的“兄長”便是橫平,可惜橫平今兒是吃不下這驢肉火燒了,只因他從河井胡同過來時,已經用過了朝食。
橫平頂著眼底兩團烏黑,將盤子裡那五個驢肉火燒推了回去,對常吉道:“我不餓,你吃。”
常吉啜了口熱漿,道:“怎地了?先前幾日你都是狼吞虎咽恨不能一口氣吃十個八個,怎地今日不吃了?”
“我離開河井胡同時,柳公公派人送了兩盒剛蒸好的糕點果子來,說我這些日子辛苦了。”
橫平嘴裡的柳公公正是楊旭的義子柳元。
這位柳公公如今是御馬監左少監,在御馬監掌印太監貴忠手下任職。
貴忠與楊旭一樣,是司禮監大掌印裴順年的義子,只貴忠在裴順年跟前並不得寵,楊旭提督東廠時,他被發配到御馬監。
那會御馬監還只是御馬司,掌御廄馬匹,並未納入內廷十二監。
但貴忠運道不錯,去御馬司那年,嘉佑帝便將御馬司提為御馬監,又從各地衛所挑選精壯之士組編了兩支禁兵,歸御馬監統領,由御馬監提督操練。
如此一來,御馬監可就有了兵權,成了內廷里的“小兵部”。
貴忠手裡的權力自然是比不上作為東廠提督的楊旭,但楊旭此人小心慣了,這才將他的心腹柳元從御用監調出,放入了御馬監,時刻盯著貴忠的一舉一動。
柳元在河井胡同有一處私宅,橫平這些日子都在盯著他。
橫平的話一落,常吉便瞪圓了眼,望著兩手空空的橫平,道:“那人給的點心果子,你竟然吃了?不怕被毒死?”
橫平面無表情道:“他要我給主子傳話,怎敢毒死我?”
常吉一噎,眼珠子轉了轉,好奇道:“他給的是什麼點心果子?味兒怎麼樣?”
橫平十分嫌棄地看了常吉一眼,道:“我回去打盹。”
常吉瞥了瞥他眼裡的紅血絲,擺手:“去吧去吧,主子說你從今日開始不用去盯那人了。那人既然派人送你點心果子吃,大抵也是知曉今兒是你最後一日盯梢。”
狠狠咬了一口驢肉火燒,他眯了眯眼道:“倒是個聰明人。”
……
柳元給顧長晉傳的話只有一句——
【許鸝兒的命,顧大人既然想要,那咱家便讓給顧大人了。】
夜裡顧長晉下值,聽完橫平轉的話,面上並未露出半點異色,只淡淡頷首道:“柳元那處不必再盯,等時機到了,他自會來找我。 ”
常吉好奇道:“那位柳公公既然知曉橫平在盯著他,怎地一點兒也不生氣?還有,昨兒那刺客是他的人吧。”
柳元原是御用監的掌印太監,嘉佑帝愛用龍涎香,御用監負責掌管皇帝的御用之物,每日裡的龍涎香都是御用監的小太監送去乾清宮。
日積月累的,那裡頭的小太監多多少少會沾上一點兒香氣。
主子讓他無需去查上京用龍涎香的人家,大抵就是猜到了那刺客是御用監的人。
在這個節骨眼上,故意讓許鸝兒自縊身亡,還偽造那麼一封血書,煽動百姓對楊旭與東廠的仇恨。
怎麼看都像是與楊旭有深仇大恨!
明明面上一口一個“乾爹”叫得格外親熱的,這些個閹人,當真是個個都不是善類。
“這人眼下正是楊旭最得寵的義子,楊旭若是能順利接那大掌印的衣缽,統領司禮監,他自然也跟著雞犬升天。別說御馬監了,連東廠提督之位也是指日可待。怎地一副要將楊旭置之死地的模樣?這不是自毀長城嗎?”
常吉邊說邊“嘖嘖”搖著頭。
顧長晉不語,長指在書案上敲了幾下,道:“椎雲那頭有消息沒?”
“還未。”常吉道:“到底是十多年前的事,很多證據都湮滅了,要查明當年的真相只怕不易。當然,以椎雲的性子,越是困難的事,他越是要查個水落石出。想來再有個十天半月,應當能有頭緒了。”
當初主子身邊五個人,要數椎雲的腦子最好使了。若不然,主子也不會讓椎雲假死離開顧家。
常吉自認自己也是個腦子靈活的聰明人,但跟陰招百出的椎雲相比,他還是自愧不如的。
誰讓他是個良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