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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是她舅舅親自送來罪證?

  容舒只覺腦中那根苦苦支撐的弦“錚”一聲斷裂。

  恰這時,遠天一道驚雷忽響,狂風四起,不多時便有雨點子從半空墜落,淅瀝瀝澆了她一身冰冷。

  顧長晉淡看她一眼便轉身離去,才出大門,立時有宮嬤過來為他撐傘。

  他被人簇擁著上了馬車,不曾回過頭。

  第四章

  容舒醒來時,已是暮色四合的時分。上午一場急雨過後,空氣里多了幾絲沁人心脾的秋意。

  盈雀給容舒端來一盞香飲子,問道:“姑娘睡了四個多時辰,該是餓狠了。小廚房那頭煨了湯,還吊了一盆干蒸鴨、一碗羊肚羹並幾個素小炒,可要奴婢布膳了?”

  容舒這一覺睡得渾身舒暢,頭不疼了,心也不悶了,眼下聽盈雀報起菜名來,更是覺著餓得慌,想了想,便道:“廚房裡的湯給張媽媽分一盅,張媽媽愛吃藕片,再炒份藕片送去。”

  盈雀見容舒恢復了口腹之慾,喜滋滋應下,腳步帶風地出了屋。

  一旁的盈月推開窗子,掃了眼天色,踟躕道:“奴婢方才聽常吉說,姑爺在刑部辦案辦了整整一日,這會都還未用晚膳。姑娘可要派個人請姑爺回來用膳?”

  常吉半個時辰前曾回了趟書房,盈月便是在那會打聽到顧長晉的蹤跡。

  知曉顧長晉一整日都在辦案,盈雀氣得直跺腳,憤憤不平道:“哪有人成親第二日便回去衙門辦公,讓新婦獨守空閨的?姑爺這也太過分了!若傳了出去,豈不是叫姑娘讓人看低了去!”

  盈月心裡頭也不舒服,聖人明明允了姑爺告假三日,昨個又是中秋,本就能休一日,算起來,姑爺到八月十九方才需要回刑部點卯。

  昨兒沒同姑娘圓房,今兒天一亮便急吼吼去了刑部衙門。怎麼看,都像是不拿姑娘當一回事。

  盈雀氣,盈月又哪兒能不氣?但她到底年長些,知曉這會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這才開口問容舒要不要去刑部把人請回來。

  可話說出口,心裡又是一陣忐忑,怕自家姑娘難過。

  盈月拿眼偷偷去瞧容舒,卻一眼撞入容舒烏溜溜的眸子裡,直把她看得一愣。

  容舒莞爾一笑。

  身邊這兩個丫鬟是沈氏親自給她挑的,二人一個活潑俏麗,一個成熟穩重,陪在容舒身邊已十三載矣。

  盈月比容舒長四歲,打小就是一副小大人樣兒。要擱往常,是斷然不會把心事漏在臉上。眼下大抵是替容舒委屈狠了,這才壓不住。

  容舒其實沒覺著難過,便是上一世,知曉顧長晉成親第一日就回衙門辦公也不覺難過,現下就更不會難過了。

  “不必去請他,二爺手裡有一樁棘手的案子,今個不忙到月上中天是不會回松思院的。”

  她這話倒是不假,年初順天府轄下的昌平州出了樁案子。

  一位名喚許鸝兒在曲苑裡賣唱的良家子,被昌平州庠生楊榮看中,強行擄回府里做了小妾。許鸝兒的母親金氏去楊榮府里討要女兒,不想卻被楊榮差人攆了出來,還挨了一頓板子。

  金氏聽說順天府府尹朱鄂是個是非分明,不肯向權貴低頭的青天大老爺,撐著病體來到順天府,狀告那楊榮強搶民女,逼良為妾。

  朱府尹的確秉公辦了案,將許鸝兒救出,又將楊榮關入大牢。

  偏生這楊榮有個在司禮監任秉筆太監又提督東廠的叔叔楊旭,楊榮這頭才剛下獄,那頭便冒出個樂工,非說許鸝兒不是良家子,早在去歲便已被其母賣與了他,他又將許鸝兒轉賣給了楊榮,一應賣身的文書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許鸝兒的賣身契一出,這案子又落到了北鎮撫司手裡,將楊榮、金氏與許鸝兒一同關入北鎮撫司的詔獄審詢。

  入了北鎮撫司詔獄的人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金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最後竟屈打成招,認了罪,當下便被判了絞立決。

  這案子定讞後,楊榮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北鎮撫司,而金氏的斬立決則移交至刑部審核。

  楊榮大抵猜不到這案子被移交後,刑部一名員外郎會不依不饒地將此案捅到了聖人面前。

  顧長晉便是那刑部員外郎。

  容舒記得清楚,這樁原本已經塵埃落定的案子,最後便是憑顧長晉一己之力徹底翻了案的。

  他這人在上京本就有名聲,嘉佑一十八年狀元顧長晉與探花管少惟在金鑾殿告御狀之事,至今百姓們還在津津樂道著。

  眼下這許鸝兒的案子也正處於關隘處,八月十九那日,久不臨朝的聖人會上朝。若那日顧長晉不能將這案子上達聖聽,這許鸝兒案,興許就再無沉冤得雪的一日。

  到底是人命關天,且還是那樣可憐的母女,容舒自是希望顧長晉能同上輩子一樣,為許鸝兒母女掙一個公道回來的。

  刑部官衙在宣武門的內大街,顧長晉從衙署出來時,戌時已過。

  松思院裡的人早已歇下,除了檐下幾盞貼著“囍”字的燈籠還亮著,處處皆是黑黢黢一片,正屋裡頭更是連窗子都關得嚴絲合縫。

  顧長晉行至廊下,見到那幾盞紅艷艷的燈籠,方才想起這屋子住了個小娘子,登時便打住了腳,揉了揉眉心,壓住心底的煩躁,往另一頭的書房去了。

  常吉覷著他的背影,提著燈亦步亦趨跟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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