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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雀看了看她毫無血色的臉,又看了看坐在榻上等著的顧長晉,咬咬唇,點頭應是。

  這屋子小,勉強用了兩座寬大的抱鼓石屏風隔出個內外室來。

  方才容舒說“不必上妝”時,顧長晉便合起手上的書,借著把書放回桌案的當口,移步到了屏風外。

  容舒穿戴完畢,越過那屏風,對顧長晉道:“郎君,我好了。”

  嘴裡說著“好了”,可她的臉色著實稱不上好,眼下兩團烏青,面色白得令人心驚。

  顧長晉不由想起昨兒個挑開紅蓋頭時,她在昏黃的燭光下沖自己盈盈一笑的模樣。

  小娘子一身大紅嫁衣,鳳冠霞帔,頰邊紅暈比花兒還嬌,眼裡沉著細碎的滿是期待的光,分明是喜悅且康健的。

  一夜過去,竟像是大病了一場。

  顧長晉只當她是沒睡好。

  昨兒他大喜,刑部那些人個個都是酒桶子,逮著機會可勁兒地灌他酒。他有心要等她睡了才進屋,便遂了那群人的願,在外堂吃酒吃到子時才散。

  回了屋才知她為了等他,竟一直強撐著不睡。小廚房溫著的醒酒湯來來回回不知熱了多少趟,直到他將那湯飲了,方安心睡下。

  細算起來,這姑娘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

  思及此,顧長晉便望著容舒道:“天色尚早,你若是覺得乏,晚些時候再去母親那兒也不妨事。”

  容舒這會腦仁兒還突突疼著,要擱往常,頭一疼她大抵要在榻上歪個半日的。

  可眼下嫁做人婦了,又豈是從前?

  她不僅要去,還須得看著時辰不能晚了。若是晚了,旁人還要道她這侯府嫡女不敬婆母,拿喬作態。

  容舒搖了搖頭,道了句“無妨的”,語氣是她自個兒都沒注意到的疏離。

  顧長晉看她一眼,沒再作聲。

  二人到六邈堂時,天已泛了魚肚白,院子裡燈火煌煌,藥香四溢。

  顧長晉親緣淺薄,這六邈堂里就只住著他的母親徐氏一人。

  他在原先的家中行二,父親顧鈞是濟南府一名獵戶,與徐氏生了兩子一女。顧長晉便是那幼子,原是有一個兄長和一個妹妹的。

  可惜在他六歲那年,他家住的那處山頭起了火,顧長晉的父親與阿兄阿妹俱都死在那場山火里。

  徐氏也在那場山火里受了傷,之後又勞神焦思熬壞了身子,沉疴痼疾時常三好兩歉,幾乎是日日都要與湯藥為伴。

  容舒隨顧長晉入內,便見一面色蠟黃、鬢髮染霜的婦人靠著個大迎枕,正坐在羅漢床上聽一老嬤嬤說話。

  此人正是顧長晉的母親徐氏,而那老嬤嬤姓安,是顧長晉特地請來照顧徐氏的。

  安嬤嬤見他們進來,忙打住了話頭,與徐氏一同望向二人,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容舒,旋即心中悠悠一嘆。

  容家的這位大姑娘當真是仙姿佚貌,容色驚人。

  柳葉眉,芙蓉面,一雙桃花眼眸光若水,恰應一句“桃花春水生”,生生叫人想起二月春桃盛開時的荼蘼之景。

  眼下的面色雖稱不上好,瞧著有些憔悴,卻別有一番弱柳扶風的嬌態。

  安嬤嬤心中莫名起了些不安,面上卻不顯露半分,唇角始終噙著絲殷勤笑意,容舒剛敬完茶,她便一臉和善地取出兩個紅封遞與徐氏。

  徐氏接過,親手將紅封放入容舒的手裡,溫和笑道:“我們二郎性子擰,嘴兒笨,你若是受委屈了,便來同我說,我替你訓他。”

  這一番話,容舒是第二回 聽了。

  上一回聽這話,她心裡還道,她怎捨得告顧長晉的狀?再大的委屈,她都捨不得的。

  如今再聽,卻已恍若隔世。

  容舒微仰起臉,提唇笑了笑,應了聲是。

  她的面靨皎若明月,桃花眼艷而不妖,笑起來時,眼角彎起,像春潮里托起的那輪月牙兒。

  徐氏望著她,半晌,輕垂下眼帘,握著她的手拍了拍,道:“我這屋子病氣太重,你平日不必來同我請安,免得過了病氣。在顧家,無需在乎那些虛禮,母親只要你們二人好好過日子便成。”

  徐氏說著便咳了兩聲,對顧長晉道:“二郎,你送昭昭回松思院。”

  松思院便是顧長晉住的那個院子,從六邈堂走過去不過一兩刻鐘的功夫。

  顧長晉送容舒回了松思院,又折返回了六邈堂。

  徐氏見他去而復返,也不驚訝,仿佛早就料著了一般。

  她接過安嬤嬤新沏好的茶盞,低頭抿了一口,道:“安嬤嬤說你們昨兒夜裡沒圓房?”

  顧長晉手裡端著茶盞,他那盞茶還是方才容舒在時,安嬤嬤給他們沏的,這會早就涼透了。

  冷澀的茶水入口,他也不嫌,一連啜了幾口,方才不痛不癢地解釋了句:“侄兒對容氏沒那心思。”

  徐氏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你早就到了識人事的年紀,承安侯的這位長女姿色在上京已是佼佼者。你若起了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倒也不必顧忌什麼。”

  這話即是試探,又是首肯。

  顧長晉卻道:“刑部的案子一個接一個,我忙得焦頭爛額的,實在是沒有那等風花雪月的心思。”

  說著他放下茶盞,抬眸望著徐氏,十分不解道:“侄兒到如今都不明白,姑母為何要我娶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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