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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從重重迷霧中掙扎出來,掀動兩條沉重的眼皮,面前便是滿繡卷草紋的青色簾幕,錦幛玉鉤,富貴之極。

  我連忙掀了被子,就要下地,孰料昏睡多日雙腿虛軟,當即狠摔了一跟頭,痛得躺在地板上連連大叫。

  門開了,卻是兩名女御,見狀連忙上來攙扶我,我緊緊抓住其中一人:王璵呢?

  那女御替我擦著額上冷汗,小心地睇著我神情:郎主正在公主處敘話呢。

  是麼。

  我聞言,陡然想起這裡已不是鄴北,衝動的心情逐漸平息,一股說不出的失落油然襲上心頭。

  另一名女御見我面有悵然,輕聲勸解:這幾日郎君貼身照料女郎,甚少假手於人。

  不若我們就等在門外,他要是出來,見您醒來了,定是十分高興的。

  見我點了頭,兩名女御便攙著我,緩緩往外廳走,穿過兩道垂花門,來到一處更軒敞的門廳外。

  隔著珠簾,只聽一道女聲嘆道:如此美姬,又有急智,無怪乎我兒愛之。

  只是我王家何等門第,你將她帶入家中,無媒無妁,終究是落人口舌。

  這之後是年輕男聲,隱隱狂傲:母親,我王璵做事,何須他人置喙?

  如今胡羯肆虐,北境連連失守,百年公卿或許頃刻覆滅。我需要的,是一個聰敏勇敢,又能與我共進退的女子,而非一個軟弱的四姓女。

  長公主連聲道:你待如何?她父母已歿,門第又低,你難不成真要娶回家來?

  頓了一會,王璵淡淡道:江山與美人,二者不可得兼?

  若我都要呢?

  說罷,不等長公主回話,那珠簾便被譁然掀開,王璵面色沉冷,大步往外走。

  我剛要出聲,便見他腳步忽然停下,回身睇住我。

  這一刻,兩兩相望,四目相對。

  見我畏畏縮縮地站在人後,王璵面色不動,只站在門口朝我招手。

  你過來。

  我被那黑闐闐的眼眸盯著,站在原地,小聲搖頭:王璵,我腳痛。

  只聽木屐聲聲,漸踏漸近,一隻修白的手向我伸來。

  我抬起眼,面前便是那張魂牽夢縈的面孔,再看清那眼中數不清的痛惜與憐愛,忽然便有無限的委屈湧上心頭。

  第四十五章

  王璵將我安置在他臥房外的小耳室,入夜了卻偷偷提燈而來,悄悄坐在我床邊。

  我正躺在被窩裡,為長公主白日的話傷心流淚,他從後扳住我肩膀,毫不同情地嘲笑我:喲,今日又見水鼠。

  我正痛苦著,聞言心下更是難受:你若不願見,我走就是了。

  王璵見我真生氣了,連忙放柔了聲音哄勸:哪有不願見你,恨不得與姬日日夜夜,再不相離。

  說這種情話對王郎君來說,是極為罕見的,仿佛柳暗花明,又見山水,又仿佛苦海回聲,轉而回甘。

  我詫異之下,甚至忘記了哭泣,王璵見我不哭了,低下頭,在我額上輕輕落下一吻,修長的手指在我長發中穿行,娓娓清吟。

  宿昔不梳頭,絲髮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月華似練,有一絲半線漏到床畔,我借這光看王璵,只見其雙眸幽暗,隱含憐愛。

  我這才後知後覺,王璵這是在哄我開心,可實在調動不起情緒,反而更加悲傷:郎君瞧那月亮,今日如此圓滿,不知明日又會如何……

  他不明白我何意,只順著我的話往下說:天有陰晴,月有圓缺,這誰又說得准?

  是啊,這誰又說得准?

  我長嘆一聲:月亮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人呢?

  王璵聽了,才知道我是在影射他,頓時色為之變,聲音沉冷:哼,牙尖嘴利!

  但他也只是訓斥了我一聲而已,並沒有更加發怒的表示。

  如今, 這個人似乎對我有了許多忍耐。

  可離開的念頭卻在我腦中扎了根一般,甚至連看見門外的馬車,都會忍不住浮想聯翩。

  左右王家無人管我,三日後,我趁著王璵不在,仍是揣了金珠,戴著面巾,偷偷駕走了一輛馬車,車輪鐸鐸,上了長街。

  陳郡繁華,距離洛城也不遠,此處物阜民豐,郊外又有綿綿不絕的良田,也許待王璵去了洛城,我便可留在陳郡,左右還有金珠,也能圖個逍遙自在。

  這麼想著,便從清晨逛到了下午。

  直到執鞭的手累了,我勒轉馬頭,打算掉頭回去,順便向王璵道別,沒走幾步,卻見道旁的書肆走出幾名緇衣少年。

  當先一位麵皮白皙,五官秀出,瞧著有幾分眼熟,那人見我望著他,也呆呆地回望著我。

  你,南家女郎,你怎會在此?

  不意他隔著面巾還能認出我,我微感驚訝:崔郎君?

  他勾著頭,看到我車上的王家家徽,面色忽然一變:你為何駕著王家的馬車?

  啊,我……

  剛待解釋,便見對面的長街奔來一隊甲士,迅速攔在我車頭前,再看那領頭的人,卻是王丁。

  見我坐在車轅上,王丁長鬆了口氣:女郎,你怎可在外亂跑?郎主找了你許久。

  我連忙道:我馬上回了。

  崔湛在車下看我,一雙眼睛頗具凌厲:南家女郎,你何時與表哥關係這麼緊密了?

  崔湛,你有事?

  話音未落,甲士們紛紛相讓,人群盡頭駛來一輛金頂烏蓬馬車,一張修長手掌輕掀車簾,寥寥數語雖清潤動聽,卻不怒而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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