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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鸞垂眸看著,雙眼通紅,滴出淚來,心中不由地一片絕望,於是竟也不想去理會那關起的大門了。

  “你這混蛋……”絕望之際,繼鸞垂了傷手,忍不住喃喃,“這個時候還想送我走,你是傻了,還是呆了……不是說要緊緊地抓著我嗎,為什麼這會兒偏要放手……”

  她越想越痛,心裡的痛更甚於身上的痛,走到半路醒來,不顧陳妙峰的勸阻執意回來,就是這個結局麼?連他最後一面也看不到?

  繼鸞想到楚歸的臉,想到他昔日種種,雙腿一軟,跪在地上,血痕láng藉的手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

  正yù絕望之中,繼鸞耳畔忽地聽到一聲低低咳嗽,在里外夾攻的噪亂聲響里,如此纏綿直入肺腑地傳入她的耳中。

  繼鸞驚地抬頭,背後肩膀上卻有一隻手輕輕搭了過來,那個聲音微弱地:“知道我費心送你出去,怎麼不走反而回來了……你要是走的話……”

  繼鸞淚眼朦朧看著遠處,雙眸一閉,兩行淚滑落下來,火光閃爍里驚心動魄,她抬手握住肩膀上的手,牢牢地,似乎永遠不放。

  這一回……換她死死地抓住他吧……

  暫以一輩子為約,永不放手,永不分離。

  “太白何蒼蒼,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里,邈爾與世絕……”

  秦嶺最高的山脈是太白山,太白山自古是道家名山,山勢險峻,植被豐富。斗姆奇峰,平安雲海,冰磧石陣……美景數不勝數。

  傳說古蹟亦繁多,山上的絕龍嶺,據說是殷商時候聞仲太師喪命的地方,跑馬梁則是東漢劉秀跑馬的地方,而最高的拔仙台,卻是姜子牙封神的所在。

  而太白山最著名的,則是藥王谷,傳說藥王孫思邈曾經在此隱居過,而自古以來,山上曾隱居過的高人逸士不計其數。

  拔仙台往下,平安寺以上的偏僻石崖下,有一座小小古寺,距今也不知多少年,因為上山路途遙遠艱險,生活清苦艱難,因此也沒有僧人駐紮。

  此即正值開chūn,山下已經有些chūn光,但山上卻還顯得冷峭,且正也下過一場chūn雪,山月升起來,照耀著山頂的薄薄chūn雪,宛如人間仙境。

  又是一個明月夜,月光照著淡淡地初雪,閃著皎潔而出塵的微光,古寺的院牆斑駁,極其低矮几乎不如一人高。

  寺院內,矮矮古樸地亭子裡頭,有兩人對面坐著,月光斜斜照如亭子裡,一照的兩人半身明亮,恍若仙人。

  “仔細,再錯一次你就輸定了。”

  “唉……又這麼快……”

  那男子的聲音便笑:“我已經很慢了,你啊,都這麼多次了你怎麼總是沒有長進……”

  女人的聲音不疾不徐,卻還帶一點點無奈:“等等,再讓我看看……可我早就說過,我不適合這種動腦的,如果是他的話或許倒是行的。”

  男子搖頭擺手:“不行不行,要是他,我也不gān,必然是贏不過的,這世上也難有人贏過他……”

  他嘆息似地說了一句,卻只聽到對方輕笑了聲,男子看她一眼,抬手捻了一枚棋子,輕輕放下,“啪”地一聲過後,又開口:“吃!都說讓你仔細了……聽我說起他就忍不住得意了嗎?對了,剛下了這場雪,下山的路定又難走,你明兒還要下山嗎?我也跟著如何。”

  “不行,你萬不許去,”女子的聲音回答,端然篤定,溫和平正,“雖說你先前有點武功底子,這幾年也長進許多,但究竟不夠火候,上回差點兒滑下懸崖那遭,幾乎把我嚇死,你就安分留在這兒看家吧,我自己能行。”

  “哦,早知道我就練武生,不唱旦角兒……”他笑了笑,又說,“可要背著他,上山下山地,我到底也不放心……雖然你也已經走過多少回我都不記得了……那溫泉是不是真的有用?”

  “皇帝都用的溫泉,大抵是有用吧,”女子的聲音有些落寞,卻又如chūn風和暖振作飄揚而起,“不管如何,我都是要去的。”

  “你啊……好吧,”他很是無奈,清秀出塵的面上卻又露出笑容,“時間還在,今夜月光這麼好,又沒有風,就再下一盤吧。”

  “隨你。”

  楚歸艱難地睜開眼睛,灰濛濛地暮色在他剛睜開的眸子裡,卻顯得無比刺目,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來。

  他想要出聲,可是卻沒有任何聲音,好像喉嚨不再歸自己指揮,不,不僅是喉嚨,就連整個身體都是,楚歸毫無知覺。

  “啊……”他想像里大叫了一聲,然而出口的卻只是一聲沙啞的……類似嘆息似的聲響。

  男女對答的聲音從外間傳來,若有若無。

  聽著那一問一答的聲兒,楚歸又躺了會兒,才掙扎著起身,然而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他好不容易能動了,卻翻身跌在了地上,幸好chuáng面不高,而且楚歸也沒覺出身體疼來。

  他喘了口氣,試著往那聲音來的方向竭力爬去。

  “山下的qíng形好些了嗎?”男人又說。

  楚歸頓了頓,茫然想了會兒,覺得不是他渴望聽到的那個,

  “比先前要好些了,放心,我會小心避開他們的,免得看到了被當做野人,可是世道變了些,上回遇見一個人,並沒怎麼驚訝,對我們倒是還和藹。”

  終於……聽到他喜歡的那個聲音了,楚歸無意識地笑了笑,他趴在地上頓了頓,又拼命往前爬去,然而他的動作卻比蝸牛快不了多少,過了許久,才勉qiáng爬到了門口。

  月光照著雪光,外頭極為明亮,雖不是日光,但楚歸的眼睛卻依舊受不了,頓時流下淚來。

  他忍不住閉上了眼。

  但是閉上眼,腦中卻有張模糊的臉反而清醒起來。

  “好了,不下了,每一次都是輸,”女子溫和的聲音從前頭傳來,笑著說,“還是早些睡吧,還有,你那屋裡頭冷不冷?若是冷,我明兒下山再尋chuáng被褥帶上來給你。”

  “不用了,何況已經開chūn了,再冷也有限,倒是你跟他那邊多添chuáng被子倒好,別虧待了咱們三爺……”對面的人無奈,說到末尾卻轉了笑音,戲謔似的。

  他一邊說著,無意中目光一轉,看向門口,頓時之間如同見到了鬼怪,他張口,哆嗦著:“天、天啊……”

  “怎麼了?”女子還未曾察覺,笑著問,忽然之間像是感知到什麼,那身子陡然地便僵了。

  楚歸順著門口氣喘吁吁地爬起來,身子像是軟軟地剝了皮的蝦,無力地蜷縮著靠在門板上。

  他望著前頭,痴痴地,呆呆地,他不知道自己要看誰,可是本能地想要看,不錯眼地看。

  視線模模糊糊地,楚歸漸漸看清楚,眼前是個極大的空曠的院子,頭頂青天,懸著一輪明晃晃地月,月亮極大,像是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摸到似的,而天月底下是極潔白的雪……雪地中間有一座小小的六角亭子,裡頭對面坐著兩個人。

  背對著他的那人,正緩緩地回過身來,距離太遠,楚歸看不清她的臉,可恍惚里腦海中卻浮起一張熟悉的臉。

  那人腳下一動,出了亭子,腳下竟還踉蹌了一下。

  楚歸的眼睛適應不了光,甚至是這樣淡而溫柔的月光,他看了一會兒,被迫眯起眼睛,終於望見那人是穿著一襲白色長衫,整個人云淡風輕,清逸自在,她步著雪,踏著月光,緩緩地向自己走來。

  若逢新雪初霽,滿月當空,

  下面平鋪著皓影,上面流轉著亮銀,

  而你帶笑地向我步來,

  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無端端的,就好像是chūn天裡的地一聲哨音,點破了冰川的薄壁,那些被阻擋著的汩汩chūn水,歡唱著跳躍著……一涌而出,不可遏制。

  那個人的臉在眼前和心底一點一點地清晰起來。而她終於走到他的身邊,她定定地望著他,澄澈的眸子裡漸漸地湧出什麼來,她來不及擦去,反而瞪大眼睛凝望他。

  月光下,楚歸腦中有一些光影不停地閃回,從初遇開始,相殺相互攜扶到相愛,種種種種的場景片段,都有她,都是她。

  “陳繼鸞……”

  楚歸聽到自己喉嚨里發出了這樣一聲,像是琴弦上最美的聲響,浸潤著明月清風,醉人甘露。

  冰川初融,chūn雪消散,歲月更替,yīn晴轉換……忽忽悠悠地歲月流逝了那麼多,他最終還是醒來了。

  楚歸的眼前明亮了又模糊,淚落下,眼睛反更清澈。

  繼鸞張開手臂,將他抱住:“三爺,三爺,三爺!……”她喃喃地,流著淚,卻是喜悅的淚。

  “鸞鸞……”楚歸嗅到她身上清雪似的氣息,“我都……錯過了什麼……”

  但幸好不晚,亂世已去,天地靜好,而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跟她一塊兒看明月圓缺,雪落雪散,花開滿山,細雨綿潤……以後他不會再錯過了,蒼天所賜予的種種,他皆會跟她攜手度過,直至地老天荒,世界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終於,結局了。

  咩哈哈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6-17 22:47:15

  kikiathena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6-16 14:46:04

  虎摸~~

  有關後記的一些話:

  開文的時候就說過,這正好是八月的第二十本書,我覺得,選這個來寫,冥冥中是有某種意義的。

  在文寫到涉及抗日這種敏感qíng節的時候,有很多同學表示不感冒,那時候我也斷了幾天更新,心裡很為難,事實是,我也早就望而生畏,因為難寫,不小心就容易寫得爛俗之類。

  曾經猶豫過,不如就讓qíng節停在那裡,後期不涉及那麼高低起伏的qíng節好了,這樣下筆更加容易,而讀者也喜聞樂見。

  而且我這篇文開始的設定只是20-30萬字,頂多三十萬多,那個時候結束貌似是正好的。

  然後,我想起動念寫這篇文的初衷。

  其中關鍵的一點,就是三爺最後的這幾句話,這一段qíng節。

  我記得當時已經睡下了,但是想到這一段,淚刷地湧上來,翻來覆去睡不著。

  再加上有鸞鸞這樣一個qiáng悍(其實是剛柔並濟)的存在,於是決定要寫這篇文,就算知道民國文會冷,也要試一試,不然不甘心。

  最後我決定,一定要寫下去,直到寫出這個qíng節,寫出我想要表達的東西來。

  過程的確是艱難的,從大嫂,楚去非遇難,道三爺斷髮種種……心qíng一直也隨之而難受,現實里也總是恍惚抑鬱,親人看了,問,我說:我抗日戰爭呢。她驚,然後默默地吐了一句:怪不得,你不適合寫這個。

  其實沒什麼適合不適合,我努力了,而且,經過艱難無比的過程,一直到現在,很滿意,因為我很努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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