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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慌忙走到窗子下:“你小心點。”樂季即將結束,安蓁六月開始閒下來。

  “怎麼琴都帶走了,要去哪裡?”安蓁從高處指向後備箱,“天天夜不歸宿……”

  安嘉魚稍作猶豫,這幾天他總是心不在焉,喬郁綿那邊又忙亂,還沒來得及跟家裡人說一聲:“媽。我去小喬那裡……他媽媽昨天過世了……”

  “……”安蓁原本似乎是要說教他一番,可聽到這句話也愣住了,“那,如果有什麼要幫忙的你讓司機跟你一起去吧……啊你等一下,我看看家裡有沒有……”

  “媽。不用。”安嘉魚搖搖頭,“什麼都不要。不需要幫忙。他沒什麼親戚朋友,我就是去陪陪他。”

  說不上為什麼,不呆在那人身邊就有些心神不寧。

  喬郁綿進工作室之前摘下了手臂上的黑紗裝進口袋裡。

  蘇芮可不在,其他人並不知道他家中的事,只大概知道他媽媽身體不好而已。

  大家如常與他調笑著打招呼:“哎?怎麼這時候過來,周六才直播。”

  “嗯,我知道,來收拾收拾院子。”他沖對方微微抬一抬唇角,錯身走進小花園。

  那張待客用的桌子已經被撤掉,花木周圍生出不少雜草,正在跟嬌貴的地栽月季們爭奪養分。他戴上手套,蹲在地上除草,順帶修剪花枝。夏季氣溫會漸漸升高,月季的夏花大多花朵單薄顏色又寡淡,不如掐掉花苞保存養分,等到夏末秋初,厚積薄發地開出碩大豐滿的秋花。

  除草修剪澆水施肥除蟲,忙忙碌碌進進出出,整理完花園已經是中午。

  他拒絕了同事們共同午餐的邀請,一個人回了家。

  走到樓下卻隱約聽到小提琴的弦音,他不由地停住腳步。

  夏季正午的溽熱被激昂的,支離破碎的旋律推上高潮。

  似乎是在攻克某些難關,興許是弓法,興許是意境。一模一樣的樂句重複一次,再重複一次。說不上有什麼特別明確的變化,卻也不只是機械的重奏,有微小的調整和嘗試。

  精彩絕倫的演出背後,就是這樣枯燥的練習。

  演奏家們的旋律是不盡雷同的,就像他們的情緒與思維方式,每個人都獨一無二。

  而安嘉魚此刻顯然不在狀態,往復循環的樂句戛然而止,不知是不是太沮喪。

  喬郁綿仰起頭看懸掛在半空的爬藤月季瀑布,花朵偏白,被曬得垂頭喪氣。

  好醜。

  陽光炫目,城市的噪音太盛,聽不到蟬鳴,也聽不到風鈴,尾氣的味道令人焦躁不已。

  倏然一陣風,只片刻休憩,窗子裡便起了一段新的旋律,蔫噠噠的花瓣掉落下來,他伸手去接。

  聖桑b小調小提琴協奏曲的第二樂章,一掃先前的浮躁,靈動清澈,柔軟至極。安嘉魚的演奏之所以受到認可追捧,絕不僅因為嫻熟的技藝,更因為飽滿的情緒和感染力。

  琴音帶來了一絲清涼,輕輕將人包裹。

  演奏者似乎理平心緒,試著治癒自己,連帶著周遭躁動的一切。

  喬郁綿踏著平靜的旋律進門,音樂還在繼續。

  安嘉魚的琴弦上扣著弱音器,他時常奔波在外演出,偶爾也有在酒店練琴的需求,為了不造成其他住客的困擾,弱音器常備在提琴盒中。

  “吃飯了麼?”演奏完樂章,安嘉魚將琴身稍作擦拭,裝回盒子。

  “沒有。”喬郁綿堪堪擋住他的手,搖搖頭,“一身汗,先洗澡。”那人便乖乖縮回了手臂。

  沖水的時候後頸皮膚隱隱刺痛,擦乾也照不到鏡子,他只得推開門問安嘉魚:“這裡是劃破了麼?”

  安嘉魚湊近看了一眼:“沒……應該是曬傷。”

  那人拿走他的毛巾浸濕,包了保鮮袋放進冰箱冷凍了十分鐘,待他擦乾頭髮換好衣服,那條毛巾還沒來得及結冰,卻變得很涼。

  “不嚴重,敷一敷應該會好。”

  他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晨跑。

  他們一個練琴,一個上班,日子平靜得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他不怎麼難過,只覺得有些空落落,對方亦沒有特別的安慰和關照。

  直到又一個周六,他錄完vlog,直播之後下了班,按部就班坐上地鐵,轉成公交,待回過神,猛然發現自己居然站在了療養院的走廊里,寂靜,幽深,一扇扇門中偶有哭鬧或摔打聲。

  “喬郁綿?你怎麼過來了?”路過的護士發現他杵在走廊,走上前問道,“是來收拾東西?還是有什麼需要補辦的手續?”

  東西在李彗紜去世當天回來結清費用時就取走了,他尷尬地搖搖頭:“沒……”

  “哦對了,是來拿花的吧,你的月季,放我們辦公室了,很香。”護士對他笑得真誠,像他們先前的每一次見面,他竟能從中讀出一絲“恭喜你終於解脫”的意味。正常,這裡數不清有多少人在等一個解脫,沒有尊嚴的痴呆症患者和一些身心被拖到半垮的家屬,一起等。

  喬郁綿不想說自己是糊裡糊塗過來的,只得將錯就錯地點點頭,跟在護士身後,去辦公室抱起了那盆蜻蜓:“另一盆送給你們吧,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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