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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士奇的主人,他的學姐後來變成了他在紐約僅有的知心好友,他不經意向對方傾訴時得到了看似不錯的建議。

  於是他虛心接受,換到了雙人宿舍。看到他萎靡不振,和他同樣背井離鄉的法國室友慷慨地請他喝家鄉的酒,那人來自紅酒之鄉波爾多,父親與祖父都是釀酒師。他每晚都與安嘉魚對飲,不出一個月,安嘉魚便對各個紅酒產地,馳名的酒莊如數家珍,他輕易就可以欣賞出那些不同的酸度,澀度,敏感的舌頭能準確分辨香氣分子,是果味,礦物味,還是木頭味,焦香味。

  紅酒很奇妙,要在身體裡醞釀一段時間才出現奇妙的,迷幻的醉酒反應。他開始享受朦朧而恍惚的世界。

  是誰說時間是治癒傷痛的解藥,明明酒精才是。

  短短兩個月而已,等室友發覺他的異常時,他已經發展到每天起床和睡前都各開一瓶新酒的程度了。

  “安,你不能再喝了。”室友鎖起了酒櫃,安嘉魚又抑制不住地隔三差五去酒品店自行購買,越買越多。

  沒過多久,他的身體便開始產生了不良反應,嘔吐,食慾減低,體重減輕,更可怕的是,他發覺只要持續一天以上不碰酒精,就會開始全身發麻,心慌,猛烈地出汗。而這種時候,通常只要喝一口,情況就會立刻好轉,但代價則是一口接一口,再也停不下來。

  他開始嗜睡,進而缺席課程,晝夜顛倒,甚至是錯過學校的演出。他終於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可酒精早已經吞噬他的理智和自控力。

  他開始恐慌,卻又不敢讓家裡人知道,獨自徒勞地掙扎,他甚至病急亂投醫,嘗試去接受新的追求者,試圖用新的戀情稀釋喬郁綿在他心中的濃度,從而轉移對於酒精的依賴程度。

  他們一起吃過三明治,安嘉魚坐在琴房裡聽對方吹長笛,可怎麼看都覺得那一頭亞麻色頭髮不和諧。

  夕陽里對方漸漸靠近他,可他的身體卻在大腦有所反應前本能地躲開。

  “抱歉。我想,我們還是該慢慢來。”他解釋得並不怎麼走心,然而對方並沒有拆穿他,而是欣然接受,繼續練琴。

  就在那個下午,就像報應不爽,他失足踩空,從樓梯上摔落下去。

  他身邊有很多人,有時常在課堂或是琴房擦身而過的熟面孔,也有陌生人,身後還有今天才開始交往的“男朋友”。

  可在他他摔下去的那個瞬間,沒有人伸手,大家第一時間護住了自己的樂器躲開,有擦得錚亮的圓號,有剛削好簧片的雙簧管,有常常遭到樂團調侃的中提琴。

  他的男朋友似乎伸出了手,試圖拉他一把,可在發覺一個成年人摔落的慣性足以讓另一人也置身於危險時,又瞬間撤回了手。

  那是一個正常人類寫在基因里的,自我保護的本能。

  安嘉魚重重摔下去,在最後關頭他護住了琴盒,後背著地。他的頭撞到台階,遁入黑暗的前一刻他遺憾地想,也許這輩子他只能遇到一個甘願為他摔斷手指的人。

  可他已經失去他了。

  在醫院醒來時,安蓁和俞知梵已經在他床前。

  短短半年沒見面,大提琴家幾乎認不出自己的兒子,從小到大,那個集萬千寵愛的小王子如今面色蒼白,瘦骨嶙峋,像個重病患者陷在床褥中,目光狼狽得如同街邊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如果僅僅是腦震盪,安嘉魚興許還不會感到羞愧。真正讓他自尊心瓦解的是他清醒過後的酒癮發作,安蓁抱著莫名開始顫抖心悸,滿身大汗的他,嚇得臉色慘白。他第一次看到媽媽哭得那樣驚慌失措,也分不清浸濕病號服的是汗水還是淚水。

  “小魚……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她開始瘋狂自責,安嘉魚睡夢中都聽到她在跟俞知梵懺悔,“哥,他長這麼大我都沒有真正在意過他……都是他照顧我,遷就我的……你說得對,我不配做母親,不配擁有這麼好的兒子……”

  她把所有的錯歸咎於自己的漠不關心。

  安蓁推掉了近三個月所有的演奏會,專心陪在兒子身邊,傾盡全力想要彌補。她學著煮粥做飯做家務,學著跟年輕人推心置腹地聊天。

  在某個睡不著的深夜,安嘉魚給她看喬郁綿的照片,也許是因為已經分手了,安蓁並未對他的初戀對象是男孩子發表任何意見,只是驚訝了一句:“長得這麼好看啊……”

  “媽,你不用陪我了。”他漸漸擺脫酒精的控制,卻又被負罪感侵襲。母親因為他,三個多月沒有站上舞台,頻繁遭受非議。有謠言散布出來,說安蓁演出前坐地起價為難公司,導致被雪藏。

  “沒事。很久沒休息了,讓我偷偷懶吧。”

  安嘉魚很清楚這不是真話,安蓁不需要這樣的休息,明明是自己讓她放心不下。

  “媽……”他有些承受不住這樣不求回報的母愛。

  安蓁最享受的時間是每天下午練琴的三個小時,她會沉浸地閉上雙眼,有時還會在樂曲間隙習慣地等待掌聲,可睜開眼發現眼前什麼都沒有時,安嘉魚注意到她眼中的興奮感會瞬間熄滅。

  她是渴望舞台的。

  可卻因為自己……

  “媽……你去忙你的好不好,我已經好多了,不會有問題的,你相信我……真的不要再……”他幾乎是哀求著安蓁,可對方異常堅定地搖頭,說小魚不難過,媽媽會陪著你,直到你完全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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