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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顱腔被乾淨亮麗的弦音按摩著,旋律時而急促昂揚,時而輕薄婉轉,多變的曲調喚醒了他因為缺乏睡眠而茫然的大腦,他聽出這就是安嘉魚的鬧鈴聲。

  一段圓滑的主旋律展開了十幾段風格不同變奏,安嘉魚的左手在琴弦間瘋狂跳動,幾乎要出現幻影,他像個成竹在胸的舞者,每一個指尖的落點都乾脆且準確。無論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左手撥弦,抑或是高把位的如泣如訴,他都遊刃有餘,信手拈來。

  他頰邊微微捲曲的碎發隨著身體自然的律動而搖擺,帶動了觀者的呼吸。

  一曲不過三四分鐘,喬郁綿聽得如痴如醉。

  可惜晨練一瞬間就結束了。

  “走吧,去圖書館。”安嘉魚回宿舍放下琴,帶上幾本書和文件夾,喬郁綿將花盆安置在窗台,留了個通風的縫隙,一回頭對方塞給他一瓶香蕉牛奶,“還是找間教室?”

  “那,階梯教室吧,不上鎖。”他們穿過校園,喬郁綿有些意猶未盡,“你說的晨練,就不到十分鐘啊?”

  “噗。我一般傍晚練琴。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剛剛特意拉給劉老師聽的,讓她別太難過。”安嘉魚輕輕嘆氣,“今天是她兒子的忌日,沒發現她穿了一身黑色嗎。”

  ……

  喬郁綿一怔:“她兒子……”

  “泳池溺水,去世五六年了吧,算是我們學長,當時才高一。她以前是我們學校的美術老師,兒子出事之後得了抑鬱症。”安嘉魚搖搖頭,“學校看她實在教不了課,就暫時安排她做舍管。這兩年病情有所好轉。不過領導問她要不要做回美術老師的時候她拒絕了,說照顧學生們挺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從中找點什麼補償……你不住宿舍不知道,周末偶爾會有前幾屆的學長學姐來看她。”

  喬郁綿沒有接話,這樣沉重的情感外人並不能感同身受,無論是安嘉魚還是他,那些同情和安慰也都不見得是當事人需要的。

  他們隨意進了一間階梯教室,選了窗邊的位置一前一後落座,各自陷入沉默。喬郁綿看了一眼作文題目,立刻開始奮筆疾書。

  一張試卷大小的格子紙,半小時,恰巧壓在倒數第三行寫完全篇,字跡工整,沒有塗改痕跡。中規中矩的立意,格式,穿插幾個穩妥的觀點,恰當的典故或實例引用,雖達不到滿分作文的要求,六十分里也妥妥能拿個四十八九,發揮得好,五十二三也未可知。

  安嘉魚剛好做完兩套英語聽力,摘了耳機轉過頭看了一眼他整潔的卷面,咦了一聲,指著角標頁碼問:“為什麼要寫日期?你們老師要求的?”

  “……沒有。習慣。”他捏著筆帽的手一抖,苦笑一聲坦白,“我媽要求的。”

  安嘉魚看上去困惑極了:“為什麼?”

  為了防止他偷懶,為了檢查他作業的時候方便,這個習慣從五歲上學前班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

  喬郁綿聳聳肩膀沒有明確回答,只是抽出了數學試卷和演算紙,再次埋頭。

  好在安嘉魚也沒有多問,留給他一個安安靜靜的背影,直到兩人都餓了。

  喬郁綿寫完了數學試卷,從包底摸出餐盒端在手中。

  “什麼?”安嘉魚探頭。

  “餐後水果。”

  他們在小超市買了幾個肉包和兩杯豆漿,回到安嘉魚宿舍給Joe開籠子放風,每次有喬郁綿在,肥崽都一副淑女做派,不鑽床底不爬柜子,老老實實圍著人轉悠,一下停在肩膀上啃磨牙棒,一下鑽到手心裡求撓。

  安嘉魚冷笑著用手指彈它的小腦瓜:“你啊!”說完用牙籤扎了一塊紅柚送進嘴巴里。

  喬郁綿捏了捏Joe圓滾滾的身體,總覺得它最近變胖了。

  “你媽媽好細心啊……”安嘉魚又扎了一塊柳橙丁,“連橙子上那層白膜和筋絡都去乾淨了。不像我媽,只會煮白粥,偶爾還會不小心煮成黏噠噠的白飯。”

  “……嗯,她,是很細心。”細到兒子掉了幾根頭髮在枕頭上都了如指掌。

  喬郁綿絕不否認李彗紜愛他,愛到幾乎失去自我,愛到讓人無以為報,愛到你不忍心,也沒立場對她有任何忤逆,她每次皺眉頭都是對你良心的拷問,時時刻刻都在無聲地提醒你,一個媽媽的犧牲。

  “餵……”安嘉魚蜷起手指,像彈Joe一樣在他前額比劃一下,卻沒動手,“怎麼了,又忽然間不高興……”

  “沒有。沒事。”看時間差不多,他把龍貓關回去。

  “你睡一會兒再去教室吧,才十二點半,我一點十五分打電話叫你。”安嘉魚漱完口提起琴盒。

  “你去哪裡?”

  “去練琴。”

  喬郁綿昨晚加起來只睡了三四個鐘頭,剛吃飽更是提不起精神,他窩在沙發包里抬起頭,沒忍住抱怨了一句:“你花那麼多時間練琴,學習還能跟得上……”

  “你也說了,只是跟得上而已。”安嘉魚從床上拽下一條薄毯隨手蓋在他身上,“時間有限,就做個取捨。你不是看過嗎,我只有語文英語成績還不錯,其他科目從來不看有難度的題,尤其是數學。保證把基礎分都拿到,少說也有個百分之七十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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