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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淨從梁勁杉工作室下來,發現雪越下越大,路邊的行道樹已經隱約白了頭。

  雪大風也大,呼呼卷著雪花,直往人臉上撲,街上幾乎看不到行人。

  楚淨本來是怕冷的人,這會兒卻反而不覺得冷。

  可能是因為聽了梁勁杉的話,心裡難受。

  其實梁勁杉的話並沒有錯,他是真心為她考慮,才會那樣說。

  但就因為這樣,她反而更傷感。

  楚淨正走神,忽然發現頭頂的風雪停了。

  她抬頭看到一張黑傘面,緊接著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雪景是好看,可也要注意保暖。”鹿見青一手攬住她肩膀,一手撐著傘,傘面朝著楚淨傾斜,擋住所有風雪。

  “你怎麼過來了?”楚淨仰頭看他,“不是在上班嗎?”

  “噓。”鹿見青低聲道,“曠工這種事情,心裡知道就好,不要說出來。”

  楚淨本來很難過,被他一句話就逗笑了,故意道:“我要去舉報你。”

  “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只有老闆娘才能管得了老闆,所以只能舉報到老闆娘那裡。那麼,請問老闆娘,你準備怎麼罰我?”鹿見青帶著她往車裡走,“我都認。”

  一句“老闆娘”,讓楚淨的心情更加飛揚,故意道:“你,容我仔細想想。”

  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出聲來。

  兩人坐上車後,鹿見青才問她:“剛才怎麼不開心?”

  楚淨臉上的笑意散去一大半,她沒想瞞著鹿見青,但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換個問法。”鹿見青對楚淨還是了解,握住她的手問,“你跟梁勁杉,是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

  “這事就說來話長了。”楚淨算了算,“我認識梁老師,已經超過十年了……”

  她初中的時候就認識梁勁杉,認識的契機,就是讓楚淨感興趣的那個電台。

  楚淨有篇稿子被電台錄用,電台那邊剛好有個活動,邀請了一批學生過去參觀,楚淨便是其中一個。

  她難得出一次門,偷偷摸摸躲在後面,想要多玩一會兒,然後就遇到了被人為難的梁勁杉。

  那會兒梁勁杉已經是成年人,剛步入社會不久,還只是一個愣頭青,而不是現在的知名製作人。

  為難他的人,是他的同事,好幾個人欺負梁勁杉一個。

  楚淨只聽到那些人逼著他妥協認錯,他堅持不肯。

  那天梁勁杉真的很慘,衣服被撕破,頭上還被潑了咖啡。

  楚淨那會兒還小,不懂成年人的世界有多複雜,梁勁杉雖然狼狽,在她眼裡卻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那天拿到了人生中第一筆酬勞,本來是想給自己買個小獎品的,最後買了一杯奶茶,用來獻給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一瞬間。

  原本威武不屈的梁勁杉,在收到一個初中生送的奶茶後,忽然崩潰大哭。

  楚淨都傻了,英雄怎麼會哭呢?

  還是被她惹哭的,這可不得了。

  楚淨很慌,著急做點什麼,來彌補一下。

  她能做的事情有限,想到那幾個欺負梁勁杉的壞人,難得大膽一次——她偷偷溜回電視台,朝一個欺負梁勁杉的同事腳下扔了塊香蕉皮,讓那人摔了一跤。

  “放心吧,我幫你報仇了。”楚淨其實嚇得要死,但還是努力淡定地跟梁勁杉說。

  她那時候並不知道,她做的那點事情,根本不叫報仇。

  不過梁勁杉還是被她逗笑了。

  他那會兒估計也確實是到了極限,實在沒人可以傾訴,居然跟一個孩子倒起苦水,絮絮叨叨說自己的經歷。

  其實也很簡單:他是新人,沒有背景,因為辦事不夠圓滑,幫一個被騷擾的女同事強出頭,才會被人欺負。

  他當時豪情萬丈,告訴楚淨,不管別人怎麼欺負他,都打不垮他的精神。他會一直不懼強權,堅持做自己。

  那一段經歷對兩個人來說,都只是一段小插曲,一個成年人和一個初中生,也不會留聯繫方式什麼的。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再也沒見過。

  直到楚淨進入配音圈子,兩人再次碰到,認出彼此。

  那會兒的梁勁杉已經開始嶄露頭角,對楚淨多有照顧。後來他便越來越厲害,製作的歌曲爆了好幾首,很多當□□手找他製作專輯都要排隊。

  “我本來特別為他感到高興,我以為再也沒人能欺負他了。”楚淨嘆了口氣,“可是今天我才發現,或許是我想錯了。”

  今天她聽到梁勁杉的話,才明白梁勁杉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梁勁杉。

  他應該是早就妥協過無數次了,只是他現在的妥協無聲無息,外人根本不知道。

  當然,如果他不妥協,他可能根本出不了頭,不會有今天的成就,還在被人欺負。

  所以,楚淨並不是覺得他不該妥協。

  只是想到當年那個因為一杯奶茶,就在一個中學生面前崩潰大哭的梁勁杉,心裡莫名有點難受。

  鹿見青輕輕嘆了口氣。

  “你也覺得很唏噓,對吧?”楚淨向他尋求共鳴。

  “不對。”鹿見青卻搖頭,“我嫉妒他,我都沒見過中二的楚楚。往人腳下扔香蕉皮的時候,一定特別威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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