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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遇眯著眼回憶百年前的舊事:“為了血脈親情,也為了世間生靈,你不能出事,更不能夭折。若說天攰血脈是你的催命符,那瑞獸身份則成了你生存下去唯一的倚仗。”

  “父親當天起卦,用家中的古陣法請示扶桑樹與天機書兩大聖物,將你的身份表明,並放上了一根竹籤,一面寫著生,一面寫著死。”

  “放進去時,竹籤豎著,生死不定。”

  “扶桑樹身系萬物,非大事不出,這一等不知要多少年。你當時在腹中都已成型,你父親母親根本不捨得放棄你,於是顧不得舟車勞頓,臨盆在即,第二日一早便收拾了東西前往羲和聖地,想求見扶桑樹,為你搏一線生機。”

  “我當時小,自命不凡,又被族中清修的日子憋壞了,外面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鮮活,繽紛多姿的,便自告奮勇地擔起了隨行陪同。”

  “不知該說是世事難料,還是天命如此,幾乎是在我們抵達山海城的夜裡,你母親便腹痛難忍,經過兩天三夜的掙扎,最後才險而又險地將你平安生下來。”說到這,隋遇看向溯侑,比了個手勢:“你出生時只有這麼大點,一張臉皺巴巴的,但好在眼睛大,皮膚白,也不哭不鬧,安靜得跟個娃娃似的。不止我們,就連當時驛站中做事的夥計都很喜歡你。”

  何止是喜歡,簡直到了稀罕的程度。

  “肚子裡的一塊肉,和活生生睡在眼前的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你父母見你第一眼,就下定決心不顧一切要護下你,可我們仍然沒來得及入羲和,感應到你的血脈,追殺的雷劫如期而至。”

  “當時,你父母將你用隱匿氣息的法寶一層層罩住,又將你交到我手中,和我說,若是一月後他們還未歸來,便不用遲疑,立刻帶著你回族中,若一月內他們回來了,我們還上羲和,為你爭一爭,問個清楚。”

  “隨後,他們引走了雷劫。”

  隋遇注意到溯侑有一剎那停止動作的睫毛,他喝了口清茶,覺得胸膛里也跟著突突跳動起來:“就在他們離開驛站後的第二天,一道天雷毫無徵兆地從天而降,我只來得及將你往旁邊一推,自己就沒了意識。”

  “我沒保護好你。”

  醒來時,隋遇腦子裡翻江倒海的暈,隨便動一下都是傷筋動骨的痛,再一探查,經脈受損,全身骨頭碎得只剩幾根是完好的。最要命的是,他渾身上下跟遭了強盜似的,什麼東西都不見了,就連跟親朋好友聯繫的靈符都沒了。

  至於襁褓中的隋清霄,更是不知所蹤。

  隋遇顧不上養傷,花了三四天,連跑帶飛終於回到了族內,在暈倒之前,只來得及撐著最後一口氣對匆匆趕來,面露焦急的隋家家主道:“父親,十九——不見了。”

  “世間太大,人族魚龍混雜又太亂,三四天,足以做許多事。”隋遇苦笑著扯了下嘴角,道:“那天雷誓不罷休的糾纏,我們不知你到底是死還是活。找人的話,嬰孩三天一變臉,天攰這層身份更是絕不能往外披露,這樣一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你母親生你時元氣大傷,後來又引開雷劫,失去你後傷心欲絕,你父親硬抗天雷,兩人受傷頗重,一直到現在都未曾出關。”隋遇說:“就在我們覺得你可能早死於雷劫之下,準備放棄時,機緣巧合下發現當年你祖父放進陣法中的那條木籤有了變化,它轉了一圈,落在了‘生’字上。”

  隋家人喜不自勝,可時間匆匆,距離隋十九失蹤已是兩百餘年。

  人海茫茫,他們從何找起。

  像是有一柄沉重的小錘子,將心底厚厚一層冰磚敲開了一道裂隙,陌生而複雜的情緒升騰而上,溯侑想,兜兜轉轉,他竟是在親人的萬般期待中降世的。

  沒有丟棄,沒有想像中涼薄而不堪的一切,為了能讓他安然出生,他的親人做了一切能做的努力。

  從一樓雅間到二樓廂房旁的漆紅柱子廊邊,溯侑走得快,步履生風,像是趕著去赴一場遲來的約。可真當他靠在緊閉的門邊,又停下了腳步,垂著眼勻了下呼吸。

  就在他即將推門而入時,二樓的盡頭傳來一陣有節奏的腳步聲,一個穿著皇城執法堂弟子服飾,佩戴著嶄新腰牌的少年停在他身邊,看起來有些緊張,幾乎鼓足了勇氣將手中的單子遞上去,道:“薛妤殿下是在此地下榻嗎?這是殿下午時橫闖皇城上空的罰單。”

  他一鼓作氣說完:“總計罰金是五千八百枚靈石,您看——”

  溯侑捏著那張單子,視線靜靜落在上面,看了幾眼,又抬眼看眼前的門,退到一邊,示意那人尾隨在後。等拐到個少人的角落,他一邊轉動靈戒,一邊問:“多少?”

  “五千八百枚靈石。”執法堂的小少年顯得青澀,說話的聲音像是給自己壯膽似的,落得並不小。

  恰在這時,沈驚時抓著個小從侍路過,見到這一幕,倒退回幾步,忙裡抽閒地拍了下溯侑的肩,道:“不止這個,得知你受傷,鄴都殿下什麼也沒說,但確確實實在你門口站了一下午。”

  他以一種揶揄的語氣強調道:“一整個下午。”

  推門而入時,薛妤正好放下手中的墨筆,她推開窗,又朝身影孤拔的男子招了下手,道:“把障眼法去了,我看看真實的傷口,爛成什麼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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