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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溯侑卻踟躇著不敢近她的身。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又格外矛盾的心情,翻江倒海的鬧騰。

  若說前兩日還可以自欺欺人,堂而皇之地為自己的反常尋藉口,說是十年幽閉,再見到她,一切又都回到了正軌,因此稍有情緒波動,實屬人之常情。

  可之前呢,方才呢。

  他是妖,生來沒感受過愛,於是也不知什麼叫心動,只是骨子裡的強大本能在叫囂,讓他止步,讓他清醒,讓他退回原路。

  他甚至有預感,在一片迷濛黑暗中,自己已然站到了斷崖之巔,身後狂風呼嘯,風雨如劍,唯有前方是暖光,是歸港,可再往前踏出那兩步,甚至一步,他從此將徹底失控,再無退路。

  溯侑握著劍身的手掌鬆了又攏。

  薛妤說完便低了頭,專心致志整理手邊的冊本,側臉氤氳在一團柔光中,對他煩亂成麻的心思毫無所覺。

  溯侑眸底藏著深不見底的黑,緩步踱到薛妤身側,他骨節白而勻稱,筋骨分明,捏著那本冊子沉思時卻仿佛自有一股從容鎮定的氣質。

  半晌,他放下手冊。

  薛妤聞聲抬眸,看著攤在眼前的紙張,道:“飛天圖神秘,久不出世,沉羽閣給出的消息也只有這寥寥幾句。”

  她指尖落在幾行小字上。

  ——十年前誕生畫靈,靈身為女。

  ——此類靈物有匯聚血氣,凝聚血珠之能。

  ——圖像真身能誘人入畫,查人記憶,辨人過往。

  統共三句話,那日飛天圖大張旗鼓出現,已經被他們猜出了兩條。

  說白了,這些資料太虛,太空,換個人來看,怎麼都是團團亂轉,束手無策,即使是薛妤,溯侑和善殊,面對那張紙,腦子裡也多是連猜帶蒙的設想。

  薛妤端著茶抿了口,又落回原處,沉思半晌,皺眉道:“飛天圖有吸收血氣的作用,可它本身不需要這些,那麼兩日前的夜裡,死去的百餘人,他們的血氣被飛天圖吸收後給了誰?”

  善殊接道:“凡為書畫琴箏等物,得千年蘊養,又遇恰當契機,便能蘊生出靈魄,他們有千年的積累,天生智慧,然秉性是好是壞,全靠主人引導。”她苦笑了下,道:“看來,飛天圖沒跟對人。”

  “人吸收不了這樣龐大的血氣。”薛妤轉向後山的方向,提醒道:“近來螺州城的妖獸也確實不太平。”

  “所以。”善殊輕聲下了結論:“又是妖物作亂。”

  “眼下情況,能判斷飛天圖是否就此收手的方法,唯有一種。”溯侑視線落在自己的手掌上,神情看上去是一種無懈可擊的成熟與理性:“夜半時分,再探一探後山。”

  飛天圖若是真在用滔天血氣蘊養什麼恐怖的存在,感受最直接,最精準的,無疑是那些才生出靈智,又尚且無法凝成人形的妖獸。

  如果真是那樣,被血氣蘊養的東西一日不出世,飛天圖便一日不會真正罷手,那日夜間的慘狀,隨時會發生第二次,第三次。

  善殊看了看身後和朝年勾肩搭背,又忍不住手賤去戳朝年肋骨引得後者哇哇大叫的沈驚時,再看眼前這個十年前就能替薛妤寫結案報告,如今能一劍逼退飛天圖的男子,再看向薛妤時,唯餘羨慕的嘆息。

  一聲嘆才落下,善殊腰間的靈符便驀的燃燒起來,她掃了一眼,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對薛妤吐出三個字:“路承沢。”

  薛妤翻頁的動作微頓,而後乾脆將手冊合攏,用指尖抵著,抬頭便看見善殊的食指摁在了靈符上。

  路承沢的聲音隨後清晰如流水般傳入眾人耳里:“善殊姑娘,是我。”

  “聖子。”善殊扯了下嘴角,話說得客氣:“怎麼了?何事尋我?”

  “我的車架已到了滄州城外,不出意外,夜裡便能到螺州,你歇腳的地方在何處,屆時我直接與你匯合。”

  他話音落下,善殊不由看向薛妤,見她神色比第一次聽聞此事時平靜許多,也稍稍安心了些,道:“在螺州城青雲山腳下的一座小院裡,你直接來便是。”

  “路承沢。”她狀似無意地笑著提了句:“鄴都的傳人也在。”

  “這個任務,你算是來得最晚的一個。”

  那邊是長久而壓抑的一段沉默,足足頓了半晌,路承沢才開口略略解釋了兩句:“事出有因,我們的車架臨時繞道去了別地,耽誤了時間。”

  不得不說,身為聖地傳人,別的什麼都另說,唯獨官腔功夫這塊,個個都是一流。

  很快,路承沢言語恢復自然,甚至不知不覺含上一縷恰到好處的笑意:“等我到了,親自向兩位姑娘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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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符上的光芒一滅,路承沢臉上的笑意也跟著變戲法一樣消失,他用力摁了摁眉心,曲起中指朝同乘一車的幕僚勾了勾,對方會意,很快附耳過來。

  “松珩呢?”他問:“在後面做什麼?還在修煉?”

  “沒。”幕僚搖搖頭,道:“臣半個時辰前去看過了,松珩公子服了藥,已經從入定中清醒過來了。”

  路承沢深深吸了一口氣,掀開車簾,手臂伸到半空中,做了個修整的手勢,道:“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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