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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外掛著兩盞不太明亮的燈,被夜風吹得搖搖晃晃,裡面燈芯也受了波及般明滅不定。這院後就是大山,於是時不時便有一蓬蓬飛鳥驚起,撲稜稜拍著翅膀從一處枝頭到另一處。

  薛妤坐在石凳上,長長的裙擺垂在腳踝處,襯出細膩而瀅白的肌膚。

  她借著月色,抬眸去看眼前站著的男子。

  不得不說,十年時間,當年審判台上那個桀驁難馴的少年徹底脫胎換骨。

  如今的指揮使大人,言語溫和,舉止優雅,進退有度,特別是那雙眼上挑著落出個欲笑不笑的弧度時,說是天潢貴胄也無人不信。

  薛妤纖長的食指落在桌沿,點了一下,須臾,又點了一下,像是要開口說什麼話,又因為這撲面而來的生疏而不知如何開口。

  這樣的情況發生在薛妤身上,太少見,太反常了。

  溯侑懸於眼尾的那點笑意,忍不住淡了又淡。

  半晌,薛妤手指點了第三下,她皺眉,似是無法忍受般偏了下身體,看向另一邊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有來有回的兩人,道:“朝年,你話有點多。”

  她目光緊接著落到另一人身上,接道:“沈驚時,你少招他。”

  朝年立馬識趣地閉了嘴,沈驚時換了只腳撐著身體,吊兒郎當地笑:“知道了,女郎。”

  說實話,這句女郎,從他嘴裡吐出來,怎麼聽怎麼都不顯得恭敬,反而帶著點格外熟稔的意思。

  是十年前,溯侑寸步不離跟在薛妤身邊兩個月,也未曾喊出來的親熱意味。

  薛妤再回首看他時,溯侑便仿佛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句道,她喚朝年姓名,喚沈驚時姓名,唯獨叫他,毫無溫度的六個字,殿前司指揮使。

  十年別離,她身邊人來人去,相比之下,那飛縱即逝的兩個月,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而他一生,只有那兩個月是鮮活的。

  思及此,溯侑那雙桃花眼上落著的笑意,即便是竭力控制,也終究維持不住了。

  “從進洄游到出來,用了多長時間?”薛妤問他。

  “十年。”溯侑沉沉垂眼,吐出兩個字眼後又補充道:“十年七個月。”

  薛妤下巴輕點了點,問:“覺得如何?”

  那些難捱的時光和劫數是真的,水漲船高的修為和戰力也是真的。

  世間原本就是如此,凡事想有收穫便得有付出,這沒什麼好提,好說的。

  可若真論起這句如何。

  溯侑喉結輕顫,心道,她連他名字都忘了。

  還能如何。

  那些失態,他掩飾得極好,幾乎是丁點破綻都未曾露出。

  乍一看,他脊背挺直,如青竹般雋永,又因為那股精銳的劍氣,而現出一點危險的鋒芒來,整個人身上有股說不出道不明的獨特風韻。

  須臾,溯侑看著那雙沉著清冷月色的漂亮眼眸,沉聲道:“臣、幸不辱命,一切都好。”

  薛妤頷首,旋即朝那邊被勒令噤聲的兩人招了下手,待沈驚時走近,她道:“你來說,螺州的情況。”

  沈驚時突然得了個差事,遲疑地側了下頭,含笑摁了摁喉嚨:“嗯?說什麼?”

  那副模樣,那種語氣,你和他對視時,甚至都發不出火來。

  見此,薛妤不由閉了下眼。

  五六天相處下來,她是真不明白,善殊到底看中了沈驚時哪點,才任他整日嘻嘻哈哈,來去自由沒個正形的。

  她頓了頓,不再看撫著鼻樑自知不靠譜的沈驚時,正色道:“我們對飛天圖沒什麼了解,根據佛女查到的消息來看,這張圖在十年前尚掛在皇宮的大殿裡,後來不知被誰偷走,當時皇城還張出懸賞榜,風風火火鬧了一陣風波。”

  “之後就再沒出現過有關這張圖的消息,直到我們接到天機書任務。”

  “眼下的情況,難在兩個點。”薛妤深知旁邊站著的兩個都靠不住,因此這話,算是說給溯侑一個人聽的,“一是這東西出自皇宮,我們出手捉拿時,可能會跟朝廷扯上關係。”

  “二是我們對這張圖不了解,它有什麼作用,現在被誰握在手中,任務上說飛天圖擬人而逃,擬的什麼人,混在怎樣的人群中,這些全都不得而知。”

  於是話題到這,又落回到第一個問題上。

  溯侑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低低壓著唇,涼薄地瞥了沈驚時一眼,接道:“想要知道飛天圖的具體資料,用途,還是得問皇宮的人。”

  皇宮還能有什麼人。

  除了太監后妃,就只剩個人皇。

  “我們太被動了。”薛妤低頭望著一地的枯葉,思忖片刻,搖了搖頭:“我們對飛天圖一無所知,它現在在螺州可謂來去自由,我們沒法防,所有線索都只能等它下次出來才有眉目,可那張圖能罩住半個螺州城,出來就是血禍。”

  “而今,我擔心這件事就是出自朝廷,如此一來,他們非但不會配合,反而會暗中誤導,將我們引向錯的方向。”薛妤摁了摁眉心,直言道:“所以我並不打算暴露自己身份,也不打算在城內久待。”

  說罷,她看向朝年和沈驚時,問:“你們有什麼想法?”

  朝年只覺得眼前一片金星打轉,他剛到螺州,腳還沒落地就見證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緊接著便是這麼多“倘或”“如果”“擔憂”,別說想法了,他聽都聽得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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