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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受傷的那位,是城主的二弟,自小體弱多病,是個普通人。受了這一遭,人醒來咳得不行,現在大家都在那邊守著。”善殊湊近耳語:“霧到城城主叫陳劍西,是出了名的暴脾氣,適才將門口的守衛劈頭痛罵了頓,等會若是有什麼言語不當的地方,你別當回事,別往心裡去。”

  能當上一城城主,必然是成名許久的人物,聖地固然高高在上,可在她們沒有表明自己身份之前,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乳臭未乾,嘴上嚷嚷著一番雄心壯志的小年輕。他身為長輩,身為強者,跟她們說話時肯定不會刻意收斂性格,斟酌言語。

  很快,薛妤就看到了善殊口中的“馬車”。

  車是真的,但馬是假的,只見半空中,銅馬怒嘶,揚蹄欲踏,廂外垂著的藕粉紗簾被風吹得揚起,裡面空無一人。風一吹,那些紗帳上繫著的銀鈴叮噹叮噹響,像小孩咯咯的笑,整副車架上繚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沉沉死氣。

  “不是馬車,這是九鳳的鬼車。”

  “九鳳?”善殊一雙溫柔含笑的眼滯了下,即使是常年居於無妖患的佛洲聖女,也聽過這類大妖的聲名。

  “是。九鳳生來有架鬼車,當鬼車落在哪戶人家時,就代表哪戶人家將發生災禍了。”

  薛妤抿了下唇,看著銅車架上落著的藕粉帳子,道:“她在警告我們。”

  “我們猜得不錯,確實有東西得了她的應允,還請動了她出手。”

  “這事,有些棘手了。”良久,善殊緩緩開口:“如果涉及九鳳,怕會扯到妖都那邊……”

  “我這下算是知道,為什麼雷霆海鬧事這麼多年,那些前輩怎麼個個不出手了。”善殊露出個苦澀的笑,道:“我這運氣,可真是,叫人不知說什麼才好。”

  “他們不出手,說明這隻九鳳跟我們年歲相差不大,這事只能交給我們解決。”運氣最差,次次被天機書逮著干苦力的薛妤沉默了半晌,道:“進去看看城主那個被妖怪盯上的二弟。”

  甫一踏進東邊的院子,濃到幾乎化成霧糊在臉上的藥氣撲面而來,僕婦們端著湯藥來來回回,臉板成了木,腳步挪動間,一丁點響動也沒發出來。整間屋子從裡到外,安靜得近乎詭異。

  陳劍西以武入道,長了張方正的臉,身材魁梧,看上去格外壯碩,說起話來聲如洪鐘:“老悟,你說能好能好,這一直咳,血都咳出來了,怎么半點好轉跡象都沒有?靠不靠譜啊你!”

  他身邊站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像是習慣了他急吼吼的脾性,也不過多計較,伸手探在床沿上那位咳得人事不知的二公子手腕上,凝了一會,方直起身,眼睛眯得只剩下小小一條縫:“放心,沒什麼大礙。”

  話音剛落,那位才險險逃過一命的二公子就又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

  陳劍西箭一樣銳利的視線直直落在金光寺主持的身上。

  “看我做什麼。”悟能主持慢吞吞地從袖裡掏出一顆渾圓的丹丸,一邊道:“不是我不給。是我這藥你二弟吃過很多回了,沒什麼用了。”

  “照我說,要不索性由他……”悟能欲言又止,一邊說一邊看他臉色,最後嘆息一聲,止住了話。

  聽到這話,陳劍西臉上的陰霾之色更甚,他一把奪過悟能手中的藥,一邊將床上瘦弱的男子撈起,要將手中的藥強行塞進去。

  這時,薛妤見那位不大靠譜的悟能主持像是預料到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一樣微妙地將頭側向一邊,眼神往床幔上飄。

  她不動聲色看向床沿邊的兩兄弟。

  跟陳劍西的大塊頭比,陳淮南無疑是瘦弱的,此刻身形交疊,甚至現出一種詭異的小鳥依人之感。

  原因無他,陳淮南太瘦了。瘦到幾乎只剩下一層皮和撐起內里的骨頭,稍微咳幾聲,手背和額心上青筋都迸裂。

  他尚存了幾分清醒的意識,咬緊了牙關,死也不肯吃那顆藥,苦汁般的湯藥淌進雪白的中衣,洇出一團團深色的水痕。

  陳劍西將藥碗往旁邊重重一放,睜著一雙眼,卻沒說什麼,只是一隻手繞到陳淮南後頸,力道精準的一捏,人就如麵條一樣軟綿綿地倒在了被褥里。

  陳劍西再面不改色地捏起他的下頜,將掌心中的藥塞到他嘴裡,以藥汁灌下。

  做完這一切,他才看著那張深陷在被裡,疲倦得不像樣子的臉,閉了下眼平復情緒。

  “兩位姑娘,淮南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他只是個普通人,年少多病,卻常因為我這個哥哥遭到牛鬼蛇神算計——”陳劍西替弟弟掖了掖被角,帶著人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家裡從小保護他,他自己也乖巧,不可能也沒有機會接觸那些妖物。”

  “這一點毋庸置疑。”

  一下將薛妤和善殊想問陳淮南和今夜來的那妖怪有沒有舊淵源的話卡在喉嚨里。

  “佛寶丟失的問題,恐怕要拜託兩位姑娘了,之後一段時間,我得寸步不離守著淮南。”

  “誒,誒誒,跟你沒道理說。”悟能低低地嘀咕了兩句,而後看向善殊和薛妤:“我們走,不跟這犟驢一般見識。”

  陳劍西明顯有所隱瞞,沒有說真話,要想了解情況,薛妤只能從別處下手,眼前的金光寺主持就是個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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