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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燕跟在薛妤身邊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見過不少世面,知道似她這般出身的聖地古仙,對他們這樣的妖,鬼和精怪,大多不屑垂眸掃一眼,骨子裡就帶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薛妤卻不同,她對所有人都是這副模樣,初時接觸她的妖鬼們往往只覺得她不好接近,戰戰兢兢惶惑不可終日,相處久了才知她這個人沒什麼惡意,只是不愛說話,天生情緒淡。

  此刻,窗牖大開,風和雨斜灌進屋裡,梁燕卻敏銳的察覺到了薛妤剎那間不太穩定的情緒波動。

  她不敢多看,亦不敢多想,很快欠身退出裡屋。

  薛妤的隨行隊伍做事效率極快,離她發話不過一刻鐘,靈馬和車架都已安安靜靜在驛站外候著。

  經營驛站的夫妻老實巴交,因為收了梁燕給的豐厚賞銀而坐立不安,老闆娘連著誒了好幾聲,最後抱著一壇自釀的酒塞進梁燕身後站著的小妖怪懷裡,話裡帶著些當地的口音,卻意外的直爽:“這酒是我們夫妻自釀的,用的是當地的活泉和高粱,許多外地客人喜歡,特意趕來嘗這一口。”

  “這酒聞著味重,滋味卻不錯,甜得很俚。”

  “知道貴人不缺什麼,這隻當是我們夫妻一點心意,煩請一定要收下。”

  那老闆娘明顯是主事的那個,她說話時,那個體態發福的老闆便只樂呵呵地眯著眼點頭。少女模樣的小妖怪很少見人族這樣和善的態度,罕見的遲疑了一瞬,等回過神想將懷中的酒遞迴去時,卻見方才還熱情無比的夫婦兩齊齊噤聲,雨中的梁燕和一直站在車架戴著面具,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錦衣使像是同時被摁下了什麼開關,朝著才出驛站的人行禮:“女郎。”

  小妖怪一哆嗦,也顧不得其他,抱著酒罈跟著行禮,腦子裡一片空白。

  驛站前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中。

  薛妤輕飄飄地掃過那名身體繃得不行的妖族少女,視線落到她懷中的酒罈上,又很快別開,看向那對不斷搓著手的夫婦兩,很輕地頷了下首。

  隨後,她在眾人的注視下輕飄飄掠進馬車,動作輕盈,裙裾間飄帶若驚鴻雪影,從出現到離開的過程,半分聲音也不曾發出。

  他們這次剿殺狼妖帶的人並不多,為了趕路,卻準備了足足四五輛車架。薛妤向來不喜與人共處,獨自乘了最前頭的一架,梁燕帶著那位抱著酒罈不知所措的妖族少女坐在後頭。

  時值初春,冬末的寒氣卻並未完全褪去,四足繪製了小型靈陣的馬匹踩風踏雨,跑得飛快,噠噠的聲音在空曠的山野小道中盪了一路。

  梁燕伸手掀開車內的帘子朝外看了看,又不動聲色垂落下來。她看向坐在一邊安安靜靜,仍拘束得不行的少女,輕聲道:“輕羅,將罈子放下來吧。”

  輕羅唇角動了動,聽話地將老闆娘塞進懷裡的酒罈放到身側,一雙眼懵懵懂懂,裡頭全是不安與膽怯。

  “梁燕姐,女郎是不是生氣了?”在外面,他們一律被勒令改口,稱薛妤為女郎。

  同為妖族,梁燕觀她此刻神情,多少有些感同身受,她安慰道:“你別擔心,女郎她——”她停了下,一時竟不知如何形容,想了想,接道:“女郎平素事務纏身,又是那樣的身份,面對紛雜人與事,總要嚴肅些,內里卻不是你所想模樣。”

  “女郎她方才,一句話也沒說。”輕羅想想那雙剔透清冷的杏眼,怕得肩頭耷拉下去,幾近不自覺地震顫著,聲音像是從牙縫裡逼出來一樣。

  梁燕看著眼前這張瓦白的小臉,不由想起十幾天前她第一次見到輕羅時的情形。

  那頭狼妖占山為王后便在山巔上建了一座石殿,又捉了山中開了靈智的逍遙小怪做侍從,時不時帶著它們浩浩蕩蕩下山,在附近村寨里放一把火,炸一個坑,時間長了,真有一方土皇帝的架勢。

  輕羅就是被他擄去看殿的小妖怪之一。生於山間,長於山間的山貓眼中不辨是非,她不知道狼妖綁了山下一百餘名村民是在和薛妤談條件,更不懂他們在周旋對峙什麼,只是不忍見那些人無辜殞命,最後在狼妖戰敗逃回石殿準備和眾人同歸於盡的前一刻,咬咬牙將人都放了。

  薛妤和梁燕等人趕到時,輕羅被狼妖扼著脖頸,氣若遊絲,兩隻大大的眼睛裡瞳孔縮成一線,幾乎維持不住人形。

  後半夜,那頭在輕羅眼中強大得無所不能的狼妖被擊斃在她眼前,就在距離不到十米的地方,死時尚不瞑目,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所有曾經跟在狼妖身後為虎作倀的山妖精怪全部被薛妤身邊的人押了下去。

  那一刻,這隻只在書中看過隻字片語描述的貓妖才真正認識到,原來這就是令所有妖族恨之入骨,又本能懼怕的聖地古仙。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被輕羅放出來的人中,有幾個五大三粗的年輕獵戶跺跺腳,湊到薛妤身邊說——仙子,這貓妖,要不你們一併收了吧。

  他們以狩獵為生,常年跟山中妖物打交道,知道這些東西天性狡詐,即使當下良心不安,想的也是斬草除,未免留下後患之憂。

  薛妤那雙琉璃似的清眸望過來時,才逃出生天的輕羅內心一片冰涼。

  她一邊發抖,一邊忍不住閉上眼,想,這便是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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