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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風歇去,春意已露。

  董靈鷲親自送慕雪華出京, 連同孟慎夫婦及小世子,麒麟衛分並兩列,送王府之人出京、回返封地。

  慕雪華臨走之時, 跟太后長談了數日,然而到了今日迴轉之時, 還是不禁淚沾襟袖, 依依回首,長嘆說:“別後不知何時見,請您保重。”

  董靈鷲凝望著她, 輕輕道:“去吧……你也保重。”

  慕雪華忍淚轉身。

  車列如蟻遠去, 董靈鷲望著馬蹄踏起的塵煙, 抬手揉了揉指節,似乎也感覺到初春的冷意。

  趙清給她攏了攏披風,換了手爐遞去。

  董靈鷲道:“這兩年……過得仿佛一年快過一年了。”

  趙清的手一頓。

  “清兒,宣靖雲已去請皇帝了麼?”

  “都知已經過去了。”趙清回道,“娘娘,我們也回去吧。”

  等到董靈鷲回慈寧宮時,孟誠已經在宮內等候,見到她的身影,連忙快步迎上來,道:“兒臣給母后請安。”

  說罷便將董靈鷲迎進去,親手卸去了她身上沾著冷意的披風。

  兩人在暖爐棋枰邊對坐,這局殘棋是董靈鷲昨夜跟鄭玉衡下的。孟誠一坐下,便有知情識趣的女使上前扯下棋盤,呈上兩盞熱茶。

  不及喝茶,孟誠便問:“母后尋兒臣是何事?”

  董靈鷲覺得他心中已有成算,八成猜到了一些,才問得這麼急:“此前已跟你說過了。”

  “母后……”

  “我想暫時去行宮住。”她道,“散散心。”

  孟誠明顯有些不安——因為她嘴上說暫時去行宮,實際上這個暫時的時間卻不確定,就如同朝中大人們所擔憂的那樣,有“棄朝隱世”之疑,即便不如此,起碼有一段時間,他不管什麼事都要自己做決定了。

  行宮雖不遠,但要每日在紫微宮、行宮之間折返,那也有些痴人說夢。就算孟誠此刻已經長進,也難免有些心下不定之意。

  但董靈鷲這麼說,便不是在商討,只是告訴他一聲。

  與其說是散心,不如說,這也是給孟誠的一種考驗。

  “你不必勸我,”她一句話將孟誠剛打好的腹稿攔在肚子裡,隨後又頓了頓,道,“這件事我已考慮好了,若只是通知你,不必找你面議。但有件事……哀家不得不尋皇帝面議。”

  她轉頭向趙清看了一眼,趙女使立即會意,退後幾步,將皇帝身邊的近侍、慈寧宮值守的女使們全部帶了出去,珠簾動盪聲停歇,眼前四遭,就只剩下她跟孟誠兩人。

  小皇帝不知是何事,見此情態,頗有些緊張。

  “待我百年之後……”她斟酌著道,“你讓鄭鈞之去守皇陵。”

  孟誠頓時怔住。

  他雖然不夠聰明,但也能品得出母后培養鄭鈞之的意思,這不就是給他用的嗎?何況此人雖然常常令人生氣,但確實是忠誠不疑之臣,孟誠的芥蒂幾乎已經完全消除,按照正常情況下,那時候正是鄭鈞之在朝中成為宰輔相公、一人之下的時候,母后又怎麼捨得斷送他的大好前程呢?

  孟誠目露不解,思索著道:“母后,這是不是有些……”

  “是哀家錯估了他,”董靈鷲喝了口茶,垂眸道,“若不如此,恐怕你就要見到你的愛臣去偷偷挖皇陵,鑽進我跟你爹的墓中了。”

  孟誠瞠目結舌、更加茫然。

  “哀家玩笑的。”董靈鷲道,“但你要聽母后所言,我會提前寫一道遺旨,交到你的手中,到時你親自給他看……或可無恙。”

  孟誠一時竟然不知道她說得是真是假,這玩笑也開得太離奇了,他反應了片刻,才頷首應道:“兒臣明白了。”

  “還有……”董靈鷲支著下頷,似乎一邊思索,一邊跟他道,“只讓他一個人守靈就夠了,除了祭祀大典外,你平常不要去探望、也不必祭拜,讓他自己安安靜靜的。”

  孟誠道:“這是不是……太殘忍冷酷了。”

  董靈鷲笑了笑,道:“殘忍冷酷?”然後又自言自語,喃喃著重複,“誰讓我就是這樣一個殘忍冷酷之人呢。”

  而後她又說:“你不明白,鈞之乃是外甜內苦之心,不這樣做,他更會自苦的。”

  孟誠聽得略感玄奇,想到鄭玉衡面對自己時的鮮活和言辭犀利,雖不能領悟,但也一一記下來了。

  董靈鷲復又問了通海定稅之事,將朝中諸多內務一一考較一遍,隨後才放小皇帝回去,並且定下了去坤寧行宮小住的日子。

  出了正月,皇太后懿駕出宮,到國寺祈福上香,祈禱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而後於坤寧行宮小住。

  孟誠都不能及時求問,那就代表著擅長翻牆爬床的小鄭大人也不能日日跑來,而是被朝務拖住了。但他卻明白董靈鷲是真的來討清淨自在的,來修身養性的。比起他的思念來說,要是檀娘能夠因此敞開心胸,豁達了悟,那這就是離開深宮囚籠的好處,是無數湯藥難以達到的。

  正是因為鄭玉衡對她有這種別樣理解,所以才覺得她能夠下定決心出宮,能夠放下一切換一處天地別居,是極為罕見的幸事。所以他表現得倒跟小皇帝想得不一樣——沒作沒鬧、也沒有魂不守舍,反而工作效率提升了大半,從早到晚好像都不覺得忙似的,明明都腳不沾地了,還能在深夜得空把孟誠薅起來——問蒼生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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