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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野,最後一次機會,你若不承認,陳念會因配合調查而減輕處罰,反之,你的罪責會加重。”

  “她在說謊。”

  “你確定?”

  “確定。不然,你讓我和他見面,讓我們對質。”

  這白得發灰的燈光,北野的臉前所未有的立體,如刀削斧鑿。

  兩個少年的眼神,一樣堅韌。

  鄭易感覺到,他的同事已經盡力,撬不開了。

  或許,再試幾次,但又知道,攻不破了。

  那兩個孩子,他們有一座城,困著兩個人,攻不破的。

  他們jiāo換眼神,準備離開審訊室,可鄭易不動,他仍抓緊最後那一絲“直覺”不鬆手,他把陳念摔到北野面前時,那個眼神,不會有假。

  為什麼?

  他審視著北野,在他臉上捕捉到了和隔壁間陳念同樣的神qíng,一種近乎悽慘的冷酷。

  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如此難以攻克,為什麼他們如此篤定警方在另一頭的盤問失敗,篤定對方不會背叛。

  以至於鄭易除了心裡說不清的直覺,理智都幾乎要倒戈。

  不然,他不明白,上下學的路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兩個毫無jiāo集的人,怎麼產生如此qiáng烈的羈絆。

  兩個孩子,脆弱,幼小,面對巨壓面對威脅,仍如此信任對方,可能嗎?

  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怎樣的契約與生存關係?

  他們在同一個梯子上,要麼一起墜落要麼一方割斷繩索。他的心愿是為她排除一切阻礙讓她毫無瑕疵地離開,於是她毅然決然按他所鋪的路往上爬?墜落的那個,存活的那個,誰更痛苦?

  是這種關係嗎?

  不可能。

  難以想像。

  他錯了嗎?

  他想著小姚說的那番話,在自省,在掙扎,他快崩潰。

  老楊等人起身了,他們離開了審訊室,案件發展就是按原來所想。

  狹窄的房間裡只剩兩個年輕的男子。

  一秒一秒,電光火石,鄭易熱汗直冒。

  相撞,跟蹤,電影,後山……

  他思緒如麻,混亂不堪;

  滌dàng的qíng緒迫使他猛地前傾,bī問少年:“陳念是共犯!你扒去魏萊的衣服,不是擔心發現時bào露季節。而是因為她的衣服上留了關鍵證據,留了陳念的血指紋!”

  北野冷冷看著他,不言也不語。

  “把魏萊埋在偏僻卻適合保存屍體的地點,也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就是怕萬一被發現,在證據缺失的qíng況下,沒有雨衣人這個嫌疑,她失蹤前欺.凌過的陳念最有殺人動機。所以你必須留著你安放在魏萊身上的一切證據!”

  他毫無章法,雜念翻騰:“帶血的襯衫,雨衣,你都故意沒燒盡;是為了證明你是雨衣人!在路上撞李想,盯著徐渺,也是為了讓他們懷疑你。”

  北野微微眯起眼,眼神冷峻。

  可是不對,哪裡不對?

  在北野提出jiāo換條件時,鄭易就曾懷疑,贏得考試時間有什麼用,他bào露了對陳念的在乎,一旦嚴格審問,很可能挖出更多秘密,如果有罪,不能再上大學,贏得一場考試時間意義何在?

  為什麼?

  北野為什麼如此篤定他們兩人能贏過盤問考驗?篤定陳念能狠心讓他受罪她卻死不招認翻供?

  他哪裡來的底氣?

  鄭易抓緊頭桌子,突然,一道光閃過,他猛地站起身,

  “你——你不是雨衣人!”

  可屍檢報告上魏萊的“防衛傷”哪裡來,難道……他的假設……所謂的防衛傷全來自魏萊死前前一天對陳念施nüè時遭到的抵抗……是真的?

  !

  他不是雨衣人啊!

  是誰?

  相似的少年,花名冊上流動的身高體重,修理店的大康,陳念衝下街道將那個白衣少年拉回頭,另一張臉。

  “大康!——”

  等等。

  是誰?

  腦子像高速運轉的機器,視頻里的nüè待畫面回放,

  賴青的照片,視頻里晃過的類似賴青的臉。

  “賴子!——賴青!”

  賴青才是雨衣人,而北野對雨衣人的了解全來自於賴青。

  那晚,賴青也參與了,他也侵犯了陳念。北野恨他。

  可為什麼,究竟為什麼要扮成雨衣人——

  鄭易狠狠一愣,顫抖的身體和魂靈在一瞬間靜止,抓著脖子的手緩緩墜下。

  他驚呆了,看著面前幾乎融化在白色燈光里的北野,不可置信,毛骨悚然。

  不,這樣縝密的聳人聽聞的謀劃,不會出自這樣的少年。

  鄭易如同高燒後蒸發出一場大汗的病人,虛弱空茫,冰冷刺骨,沒有魂魄地盯著北野。

  鄭易踉蹌撲上去,揪住北野的領口把他提起來,用一種僅限於他聽到的,極低的,仿佛是從魂靈里發出的聲音說道:

  “你必須是雨衣人,只有扮成雨衣人,你才能隱瞞魏萊死亡的真正原因。

  因為,陳念不是你的共犯;你趕到現場的時候——

  魏萊已經死了。

  是陳念!而你甚至不在現場!

  你恨賴青,可你沒想殺他的,但你得保證他今後不會泄密,不再犯案,讓你成為確鑿的‘雨衣人’,讓‘雨衣人’永世塵封無法翻案!你既已成罪犯,就斷了陳念翻供招認的可能。

  北野你瘋了嗎?!”

  他咬牙切齒,揪著他的衣領用力把他推回椅子上。

  鄭易喘著粗氣,而北野,他揉一下被鐵銬拉扯的手腕,抬眸,唇角居然彎起,

  “鄭警官,我很佩服你。但是——”

  ☆、chapter 28

  Chapter 28(上)

  少年的北野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說:“她沒殺人。”

  “你唯獨算錯了一點——她沒殺人。”他說,“鄭警官,這一點,我很確定。”

  他從哪裡確定,何時確定,找誰確定?

  鄭易突然一愣,盯著北野,他也看著他。

  他立刻起身關上審訊間的門,拉上窗簾,把監.視器監.聽器一切和外界通訊的工具全部關閉。

  他坐回他面前,快速道:“我的分析都對,只有一點:陳念沒殺人。你趕到後山時,魏萊的確死了。你以為陳念殺了她,所以有了我所說的那些計劃。你準備了一切,但後來發現殺死魏萊的另有其人。”

  北野沒回答,表qíng冷而靜,一如數次接受審問時。

  他懇求:“北野,你相信我一次。”

  但少年的眼神很陌生,難以說是信任。

  “我知道你們不信我,我現在也無法跟你解釋程序和法律,但北野,現在只有我能幫你,而且我很想幫你。不,我必須幫你。”

  “你知道雨衣人四起qiáng.jian案,魏萊賴青兩條無辜命案,你要坐多少年的牢?即使你認罪態度好上天,也至少二三十年,比你從出生到現在還長!別說更有可能無期!”

  北野不言不語。

  鄭易轉而道:“陳念呢?你這輩子還想見到她嗎?”

  “……不見,也沒關係。”他開口了,人很安靜,但並非無動於衷。

  只有提及陳念能撬開他的嘴。

  “你想見她嗎?”鄭易問,“想嗎?”

  “我不能見她了啊。”他說。

  “我只問你想嗎?你想早點離開這兒,早點出去回到她身邊嗎?——即使不在她身邊也沒關係,跟在她身後遠遠守著就行。她現在就一個人了,你不想早點去保護她嗎?”

  北野緊抿著唇。

  鄭易問:“你怎麼跟她說的,說你補刀殺了魏萊,說你殺了賴青,用這個斷她的後路,讓她不能翻供?”

  北野不答。

  “你都擔下來了,她呢?

  北野,為你犯下的錯承擔罪責,但請別為你沒做過的事頂罪。這不是愛,這是不公平。

  你關在裡邊看不到,可我看得到,她現在完全變了一個人,她會痛苦一輩子,她會變成一個啞巴,不和任何人說話。

  為她付出,你甘願,你心裡好受,可你把她所有的後路都堵了,她不知道怎麼說出這個案件真相,她甚至或許不知道什麼是真。

  她不相信我,不相信警察,她唯一信賴的只有你對她說的每一句話。”

  北野的胸膛輕輕起伏著,仍是一言不發。

  他想起他曾告訴她,他最想要什麼,而她必須給他。不管以後她一個人有多難,她都得撐下去,給他他最想要的。他知道她很堅硬,她能做到的。

  “北野,既然陳念沒殺人,那我保證,她不會有事。”鄭易知道他擔心什麼,一字一句用力說道,“我們兩人的對話不會有任何人聽到,我會幫你。在她不會有事的前提下,你讓我幫你一把,我發誓!

  北野,手術台上的人都知道求生!”

  “……”

  鄭易長長嘆了一口氣,這少年怎麼能堅定得跟石頭一樣。

  他幾乎走投無路,“你喜歡她是嗎?”他聲音很低,終於說,“我也是。”

  所以,請你相信我。相信我也會盡全力保護她啊。

  他眼神抓著他,如同他才是落水的那個人,然而,北野看了他很久,最終只是搖了搖頭:“鄭警官,謝謝。但你救不了我們的。”

  “為什麼?你這話的意思是……”

  “我要見律師。”北野打斷,“我沒什麼可說的了。”

  戛然而止。

  鄭易安靜下去,他一直看著他,但北野不看他,十幾秒鐘的死寂後,門被推開,他被帶走。

  他緩步走到門邊,看見北野轉身時,看了一眼隔壁審訊間。可陳念已經不在那裡。

  少年很安靜,被帶走。

  鄭易如同剛跑過一場馬拉松,無力得腿軟。

  小姚愣了愣:“鄭易,你臉色怎麼差?”

  鄭易用力揉揉臉,qiáng打起jīng神:“陳念呢?”

  “在下邊,我不會開車,想找人送她回家呢。”

  “我去吧。”

  鄭易很累了,送陳念回家的路上,誰也沒說一句話。她yīn冷得像一隻鬼。

  他知道攻不破他們兩個,最後卻仍不死心:“陳念,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可她只說:“你救不了任何人。”然後頭也不回上了樓梯。

  鄭易站在深夜的空地上,又累又痛,竟有些想倒在地上睡過去。小姚打電話來了,

  “鄭易,早點睡哦,明天最後一次開會。”

  鄭易猛地清醒。

  明天上午最後一次開會,隊裡整理完案子,筆錄和證據確定後就要送給法院檢.察院了。

  等到那一步,北野的筆錄將確定成為證據,即使他反悔翻案,他再說的話都將沒有可信度。

  “小姚!”鄭易喊出一聲,“你一定得幫幫我。”

  ……

  凌晨三點的會議室里,小姚昏昏yù睡,找了這麼久,看到的卻全是證明北野是罪犯的證據。她有些懷疑自己為什麼要來瞎胡鬧。

  白光燈下,鄭易仍在仔細翻看證據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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