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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許,看得出來麼?這是沈默。」

  白羽震顫。

  鄒翎平靜地敘述:「此時他的三魂七魄都附在這隻豹妖上。潛伏在妖王身邊的第一步,是當一個盡心盡責的拋骨妖。我認出他,是因他的本命劍碎片受到了感應,他認出我,是他的魂魄仍然受制於可悲的天性。即便他軀殼湮滅只剩魂魄,還是會對至陰爐鼎產生欲,就像一個恥辱不滅的烙印。」

  鄒翎背著白羽與豹妖隔著七步之距。

  【沈師兄,別來有恙】

  【不離,別來無恙】

  【師兄,生又何歡,死亦何苦?】

  【生不慷慨道,死負長相思】

  豹妖抬起沾滿血漬的爪子指向一個方向,眼神深邃。

  【不離,別怕】

  異類與異類轉身分道揚鑣,同道而馳。鄒翎順著他指的方向,跋涉到了一處千山暮雪桃花源。在這裡,他遇到了一位修為極其強悍的金翅大鵬鳥妖。

  大鵬鳥名滿闕,一眼就看穿了他用搖鈴營造出的假象。

  「凡人——不對,人魔混血的小爐鼎,你背個死人來這裡做什麼?」

  「拜見前輩,他沒死,還有生機,我在找辦法救他。前輩,您是我這一路見到的最有可能能救他的存在,我想求您——」

  「不用求,我不入紅塵,無情最修行,俗世生死莫叨擾。」

  滿闕說罷振翅翱翔離去,山中結界四起,大霧瀰漫,儼然與世隔絕。

  鄒翎被阻隔,不能再向前踏一步,他也沒走,半跪地上抱白羽,在結界外大霧裡溫聲求告:「前輩,求求您。」

  他的聲音溫柔,央求如吟唱,反倒引來了山中愛天籟的鸚哥。

  這吟唱不休不止地持續了十二天,方圓幾里全是撲扇翅膀的肥碩鸚哥,它們不通人性,只通天性,嘰嘰喳喳地引歌亂語,在它們自己聽來這是美妙大合唱,對其他人而言卻是攻擊。

  滿闕受不了吵鬧振翅飛來:「吵什麼吵?要不是我立誓不殺生,你們早就成了烤乳鴿了!」

  鸚哥大扇著翅膀飛到一邊,歡快鳥鳴聲里夾雜溫柔嘶啞求告:「前輩,求求您……」

  鄒翎垂著眼重複著,雙耳淌血,雙手捂在白羽耳朵上,仿佛要一直求告到化成石像。直到滿闕的腿出現在眼前,他才怔然抬頭,歉然一笑:「對不起,前輩……我只能這麼厚顏無恥地纏著您了,謝謝您再出現。」

  滿闕無所謂道:「我出現也不會救他,在我眼裡你們不是生靈,是俗世膩煩的紅塵,我不會沾染紅塵。我來這裡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會管你們,你再求一百二十天,一百二十年,結果都是如此。」

  鄒翎有些遲緩地辨認他的唇形,半晌才默念出他所說的內容,隨即溫柔地笑了:「前輩未入紅塵,是紅塵入此地,前輩冷眼旁觀就好。我們無論生死,都是前輩的無情最修行,強行進來的紅塵愈苦,前輩的逍遙修行愈烈,何樂而不為呢?」

  滿闕望天想了想,無所謂一揮袖,一振羽無視眾生。

  山中結界散去,鄒翎僵直地背起白羽,沉穩地踏進千山暮雪,漫山遍野尋找靈藥,最後在千山巔捧回一株神農草,鮮血淋漓地治好了他的傷。

  白羽駐望著這往事裡的浮光掠影,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我可以為你死。」鄒翎咂咂嘴笑了,不知在品味什麼,「當時就是這麼愛。」

  白羽心臟撕裂一般,淡去的歲月片段忽然一幕幕浮現,將他淹沒在深淵裡。

  三百年前,甦醒後得知他是懷瑾師弟時,他憤怒地吼:「誰稀罕被你逍遙宗救?是你們逍遙宗養出的懷瑾犯下殺孽,我劍魂山滿山亡魂,我師弟死傷,你賠得起嗎?!」

  他一次次推開鄒翎端過來的藥碗,熱氣騰騰的靈藥潑在他的白袖上,傷殘的恐懼和悲憤都往他身上發泄:「裝什麼偽善?你師兄殺了那麼多人,難道你能一個個去掃墓祭奠?你能償命嗎?你償得了命嗎!」

  鄒翎說要與他結盟雙修時,他厭憎地吼過滾:「你怎麼不在逍遙宗隨便找一個?正好捆成一團!」那時鄒翎垂著眼笑:「天資比你弱的我不想要,比你強的不要我。」然後他便口不擇言地對他吼了一句「你怎麼這麼下賤」。

  他想起無數次和鄒翎抵死糾纏的白晝黑夜,那時鄒翎在他身下越痛苦,越蒼白,他便越快意。仿佛只有啃噬鄒翎的血骨,仿佛只有看他慟哭落淚,才能稍微抵消掉被滅門的悲傷和被天雷催生出的劍骨逆生的痛苦煎熬。

  白羽淒楚地想,他是從什麼時候起才不再折磨鄒翎的呢?是結盟後的一百年,還是一百五十年?換言之,他厭憎鄒翎、摧折鄒翎多久呢?

  識海記憶跳躍著繼續回放,這段兵荒馬亂的歲月是懷瑾入魔後的兩百年內。鄒翎一邊奔走仙門力求讓逍遙宗入衛戰之隊,用身體力行證明逍遙宗和叛徒懷瑾徹底決裂,另一邊他又暗地裡奔走妖族,結識以滿闕為首的各妖,刺探妖王消息,將母親紅渡送出仙門……以及尋找沈默的蛛絲馬跡。

  沈默用三魂七魄奪舍的第一個妖怪是豹妖,兩年後,他舍一魄附身到第二個妖怪身上,職責從拋骨變成為妖王抓捕實驗品的馬前小卒。

  鄒翎找到他的時候,他是一隻更為醜陋的豺妖,與其他惡妖一起抓捕了許多熊妖女子。

  鄒翎將出刀,沈默魂出聲:【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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