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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猶如黑白默劇里的慢鏡頭,鄭微覺得這一瞬被切割成無數個蒼白的片斷,她看著陳孝正吸了口氣,目光破碎,而自己的手不自覺地從林靜掌中掙脫了出來,緊緊握拳,藏在了身後。

  林靜轉過臉來看了她一眼,她竭力微笑,點頭的時候脖子僵硬,但姿態應該無懈可擊,陳孝正卻連個禮節xing的笑容都沒有給她,仿若不曾相識一般擦身而過,倨傲而冷酷。

  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間,她不該看得太清楚。

  怔怔地往前走了幾步,林靜的手指與她再度jiāo纏,他指間的力度才讓她如夢初醒,“林靜……”她用力回握他,他淡淡一笑。這還是她熟悉的林靜,但又仿佛不是剛才笑著牽住她奔跑的那個人。

  第十九章

  回到住處,剛關上門,林靜便把她抵在門背,兩人激烈地肢體糾纏,購物袋散落在一邊。鼠寶好奇地挪了過來,它對成年人的打架不感興趣,伸出爪子在袋子裡搜尋它的妙鮮包。

  鄭微不顧一切地回應林靜的熱qíng,似乎透過彼此的體溫在求證些什麼,他扯著她身上僅有的衣物時,她喘息地制止了他,“不要在這裡。”她還不習慣在鼠寶面前如此luǒ露。

  林靜打橫著把她抱回chuáng上,直奔主題,鄭微推了他一把,欺身跪坐在他的身上,她上班時盤好的頭髮披散下來,好幾縷垂落在他胸口,“讓我在上面。”

  以往這種時候,林靜都樂得縱然她,這一次卻例外,他不顧她的抵抗,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挺身進入。在沉重的呼吸聲中,他說,“我還是喜歡這樣。”

  身體的疲憊讓鄭微早早睡去,恍惚間,她和林靜仿佛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愛yù糾纏,她在快樂中泥足深陷,即將忘記所有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在喊她,“微微,微微……”

  她顫抖了一下,如墜冰窖,先前忘我的激qíngdàng然無存,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漂浮在雲端,而陳孝正卻在不遠處的峭壁半中央冷冷看著她。她慌亂地找尋東西蔽體,可是身邊不見寸縷,除了虛無縹緲的雲,就只有林靜,只有他能遮蔽她,所以她把林靜抱得更緊。

  陳孝正懸空掛在峭壁上,支撐他的僅僅是一根細得不能再細的繩索,他單手握緊繩索,風一chuī過,搖搖yù墜,她看不清他的神qíng,只知道那雙眼睛是幽深的,黑得看不見底。

  他說,“微微,如果我跳下去,你會不會傷心。”

  鄭微說,“你不會的。”

  陳孝正笑了起來,分離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這樣開懷的笑。“微微,我走到了這裡,終究差了一厘米。”

  他說完,手上的繩子驟然斷裂,整個人便如同斷線的紙鳶一般往看不見底的深淵墜落。

  “阿正!”她大叫一聲,痛徹心肺。彈坐起來,沒有懸崖,沒有墜落的人,只有檯燈昏huáng溫暖的光線,和半靠在chuáng邊正在筆記本電腦上敲著鍵盤的林靜。

  “怎麼了,做噩夢了?一頭冷汗。”他有些擔憂地替了抹了抹額上的汗水,她才發現自己的睡衣都被汗打濕了,黏在身後。

  “林靜,你別走。”她在他的安慰下躺了回去,手卻緊緊地抱住他的胳膊。

  林靜說,“我不走,只不過還要趕一份報告。你先睡吧,聽話,不要想那麼多,就不會做噩夢了。”

  鄭微這才鬆了手,閉上了眼睛又睜開,?“我剛才在夢裡有沒有說什麼?”

  林靜幫她把黏在額頭的頭髮撥開,笑道:“你說你很愛我。”

  “騙人!”鄭微不信。

  “知道就好。”他把注意力轉回自己的筆記本上,“你什麼都沒說,快睡吧。”

  鄭微再一次入睡前,殘存的記憶里只有這橘紅色的燈光。她忘了自己有沒有說過,從小時候開始,這樣的燈光就讓她感到安心。

  清晨上班的高峰期,從二分到區檢察院約有25分鐘的車程,林靜習慣提前幾分鐘到辦公室,所以他通常都比鄭微起得早。出門的時候,鄭微還迷迷糊糊地賴在chuáng上,林靜拍了拍她,“該起來了,再不起來連吃早餐的時間都沒有了。”

  鄭微含糊地“嗯”了一聲,聽見他走出去餵了鼠寶,然後說:“我接下來幾天可能都要忙到很晚,加班的話就有可能暫時不過來了,冰箱裡還有牛奶,你記得喝。”

  他關門的時候鄭微就清醒了,擁著被子坐在chuáng上發呆。

  早上,鄭微在文印室門口等待的時候遇到了工會的李阿姨,一向關心她感qíng生活的李阿姨笑眯眯地說,“鄭微啊,今早上我上班的時候又看到你談著的那個男朋友去車庫取車,小伙子真不錯,長得一表人才的,也有禮貌,看見我這個阿姨老打量他,還跟我笑著打了個招呼。”

  這已經不是李阿姨第一次問起關於林靜的事了,鄭微不好說什麼,只好使出萬能的微笑。

  李阿姨見她不說話,就一副了解的模樣說道:“還害什麼羞啊,你年紀不小了,身邊有個人再正常不過,現在又不是我年輕時候那會,結婚前牽牽小手都臉紅,社會風氣變了,住在一起的多得是,阿姨也不是什麼老古董。不過啊,你早有了這麼好的,一早就應該告訴我,省得我還老瞎cao心,給你亂牽線……”

  文印室旁的小會議室門輕輕被打開,陳孝正站在門口客套地對李阿姨說,“李主席,麻煩您兩位儘量輕點聲,裡面有個會議。”說完又重新掩上了門,回到會議室里。

  第二十章

  李阿姨在單位里是老資格,年輕一輩的公司領導,包括周渠在內都對她還算禮遇,陳孝正這幾句話口氣雖客氣,但言外之意頗讓人難堪。

  鄭微也覺得有些尷尬,正待回到文印室看看自己的文件複印好了沒有,以便儘快離開是非之地,是非之人。李阿姨扯了扯她的衣袖,有些訕訕壓低了聲音,虛指了一下緊閉的會議室大門說道:“在公司的內部網站上看到他的任前公示沒有?年輕人爬得快,不過這脾氣……算了,誰叫人家準備是領導了呢,我們就忍著點吧。”

  鄭微回到自己辦公室,剛把二十多份複印文件裝訂成冊,就接到了陳孝正辦公室打來的電話,?“鄭秘書,麻煩你把我要的資料送過來。”

  鄭微暗暗慶幸自己正好將他要的資料文件整理完畢,便急忙抱在手裡,走過去敲了敲他辦公室的門。門是開著的,他坐在辦公桌後,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他。

  鄭微在稱呼他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不知道還該不該叫他陳助理,任職公示已經張貼出來,如無意外,他七天之後就是二分的副經理,於是她選擇了和大多數人一樣及時改口,“陳副,你的文件在這裡,請您過目一下。”

  她把東西雙手放到他面前,他若有若無地掃了她一眼。鄭微趕緊低眉斂目,等待他初步看過沒有問題,自己就可以順利撤離。

  鄭微聽著陳孝正緩慢地翻動紙頁的聲音,不知道是因為他確實看得很仔細,還是自己度秒如年,時間過得很慢,可是他始終不說話,她也沒有理由擅自離開。這個等待的過程過於漫長,當她終於忍不住看了看他翻閱的進度,正好發現他合上了文件,剛吁了口氣,整疊文件就被他單手推回了她面前。

  “陳副,有什麼問題嗎?”鄭微有些不明所以。

  陳孝正沉著臉說道,“鄭秘書,文檔工作沒有任何技術要求,最要緊是細緻,這個你應該明白的。”

  鄭微趕緊拿起一份翻看,果然,雙面複印的文件,由於複印機卡紙,第六、七頁重複出現了兩張。她心裡懊惱自己沒來得及認真檢查一遍,趕緊承認錯誤,“對不起,我馬上重新裝訂。”

  陳孝正冷笑道,“重新裝訂是小問題,我不過是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肯把投入到私人感qíng中的時間稍微放一點到工作中來,這個錯誤絕對可以避免。”

  這一句話堵得鄭微又羞又惱,自從周渠讓她協助陳孝正以來,她整整有一個星期,每天待在辦公室的時間超過十二小時,他要的東西往往臨時起意,又容不得有半點延誤,要不是趕得太急,也不會有這樣的事qíng發生。現在他居然當面指責她為了私生活延誤工作,這簡直是再明顯不過的找茬。

  他靜靜靠在椅背上,仿佛在等待她的發作。鄭微確實有股衝動,想要把這推文件統統砸到他的臉上,然後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陳孝正,你算是什麼東西?”

  可是她忍住了,拋開在他職務在她之上不提,她也看出來了,他不過是想激怒自己,她越失態他就越得意,可她偏不讓他如願。於是鄭微畢恭畢敬地把他推亂了的文件整理停當,帶著點歉意地說,“不好意思,陳副,我昨晚上沒有睡好,所以檢查的時候沒有專心,下次不會了。”

  鄭微成功地看見陳孝正眼裡的平靜被打破,雖然面上還是漠然的,可他每一絲細微的變化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她。她離開的時候,聽到他低聲問了一句:“你晚上會不會做夢。”

  她想起了昨晚自己夢醒後的一身冷汗,他墜落的那一刻,自己的痛的感覺是那樣清晰。但夢裡那個人跟眼前的他是同一個人嗎?現實中的陳孝正永遠不可能為了他生命中僅有一厘米的感qíng行差步錯。

  鄭微笑著回答:“我睡得很好。”

  中午的時候,鄭微下樓到飯堂吃午飯,正好看到辦公樓搞清潔的阿姨急匆匆地往六樓走。鄭微對這些清潔工、雜工一向和氣,彼此都算熟悉,這時並不是清潔的時間段,所以她問了一句,“阿姨,這個時候匆匆忙忙地去gān什麼?”阿姨見私下無人,偷偷對鄭微說道,“陳副經理把杯子弄破了,也不知道是怎麼摔的,聽說掌心都是血,現在好像在醫務室包紮。”

  鄭微“哦”了一聲,若無其事地去吃飯。

  看得見的傷口,遲早有一天會痊癒的。

  第二十一章

  一個星期後,陳孝正順利度過公示期,從任職文件下來的那一天起,他正式成為中建二分的副經理,也是中建歷史上繼施潔之後,第二個未滿三十歲的副處。他的事業cháo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樂於錦上添花的人自然不在少數,但是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心思大張旗鼓地慶賀,因為,檢察院正式對二分的三產公司盛通涉嫌非法經營,盛通總經理馮德生涉嫌職務犯罪一案正式立案調查。

  據說在調查前的幾天,馮德生還宴請過檢察院反貪局的粱副局長,飯桌上大家相談甚歡,一片太平之像。檢察院的這次出擊事先沒有任何風聲,主管調查的不再是一向負責中建這塊的粱副局長,而是剛從其他城區新調來的反貪局正職,姓劉。劉局長跟二分和盛通素無往來,xing格也遠沒有粱副局長好打發,盛通在措手不及之下接受調查,勢如破竹,就像本來已經爛在心裡的蘋果,一刀切下去,滿目瘡痍。

  馮德生風光了很多年,其實背後背著一筆爛帳。行賄受賄、非法招投標這些都還是小問題,檢察院的切入點是放在盛通涉嫌非法轉移國有資產上的,一旦罪名落實,數目之大,不但馮德生再無翻身之日,就連二分都難逃關係。

  馮德生已經被行政拘留,檢察院的調查範圍雖然還只限於盛通,但是二分乃至中建其他分公司紛紛自危。周渠讓財物部門連夜加班加點對帳目進行重新盤點,各種檔案、會議記錄都要重新整理,盡最大可能理清和盛通之間的關係。然而,盛通就像一個空殼,完全是依附於二分而存在的,其中千絲萬縷的聯繫大家心知肚明,又豈是一時半刻可以撇清關係的。二分和盛通的關係並非特例,只不過馮德生這些年太過張揚,檢察院此番行動也絕對不是臨時起意,必定是出於某種特殊的原因,又或者殺一儆百。

  中建枝蔭葉繁,只要二分帳面上做得周全,要度過這一關也並非不可能。那段時間,幾乎所有二分的相關人員沒日沒夜地加班,鄭微手上所有涉及盛通的會議記錄都必須調出來重做,周渠幾乎就把家安在了辦公室,領導那裡yīn雲密布,她這裡自然小雨連連,跟在周渠身邊好幾年,鄭微還從來沒有見過周渠為了什麼事擔憂至此。她對財務管理那方面了解得並不多,關於盛通的認知也僅僅止於它是二分實質上的下屬部門,周渠日夜憂慮,她自知也幫不上什麼大忙,唯有做好自己的本分。

  那天周渠和張副經理在辦公室談了很久,就連午餐都讓鄭微叫了外賣,鄭微敲門把外賣送進去的時候,聽到在敲門聲響起的那刻,裡面隱約的談話聲立刻消失了。

  周渠說了“進來”,她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把盒飯放到茶几上,周渠神色如常,張副經理盯著她看的時候,眼神里卻全是戒備,鄭微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沈默地退了出去。

  下午下班之後,張副經理已經離開,林靜打電話來,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她說最近一段時間都會很忙。剛掛了電話,才發現周渠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的辦公桌前,說不出什麼原因,明明只是一通再普通不過的電話,鄭微卻覺得心理有種異樣的感覺,仿佛剛才做的是一件見不得光的事qíng。

  周渠手指輕輕敲著她的桌子,斟酌著說道:“下午張副的態度你別介意,這個時候,你跟林靜的關係……不過我還是相信你分得清公私輕重的。”

  鄭微放好的手機,看著周渠,認真地說:“我跟他從來不談公事。”

  周渠有些倦意地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我知道。不過這段時間也辛苦你了,公司現在狀況你也知道一些,說實話,現在那個企業經得起這樣細究。總部那邊不聞不問,如果檢察院苦苦追查,我的角色就會相當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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