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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牽一髮尚可動全身,何況是這麼大的一場風波。那一陣,就連周渠也不得加倍謹言慎行,上下奔波,力求在這場企業內部內部的權利更替過程中占得先機,明哲保身。這個時候人人又開始為韋少宜慶幸,還好她頭腦清醒,沒有被何家表面的烈火烹油之勢迷惑而嫁給了何奕,只有鄭微知道,自從何家出了事,老爺子被拘留,老太太哭都來不及,韋少宜一個人夜夜守在尚未傷愈的何奕身邊。她不知道韋少宜這樣的舉動究竟是出自憐憫還是一個女人最本質的善良,但是不得不承認,這一次,彆扭而又怪僻的韋少宜讓她刮目相看。

  鄭微也偷偷去醫院看了何奕幾次,那樣嘰嘰喳喳,神采飛揚的何奕忽然安靜了下來她真有點不習慣,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不斷地重複,“凡事往好處想,沒有過不去的坎。”

  她離開的時候韋少宜破例送她到門口,依舊沒說什麼好話,只不過嘆了口氣,“半個月前這裡探視的人還要排隊預約,花籃都快擺到走廊盡頭,出事後,想不到你還是公司里惟一一個來看他的人。這個世界上的事qíng比任何一齣戲都要jīng彩。”

  何奕出院後沒多久,他就和韋少宜註冊結婚,鄭微成了當晚他們宴請的僅有一個賓客。

  中建原黨委書記姓歐陽,歐陽書記暫兼總經理一職,黨務行政兩手抓,不久,他就對機關中層和各分公司諸侯進行了一次大換血,不少分公司一把手紛紛舊貌換新顏,讓鄭微慶幸的是,二分除了年近五十的錢副經理被要求提前退居二線之外,周渠穩如泰山,不但如此,總部對他們二分似乎更青眼有加,不但批准購進了一台大型起重設備,還直接給二分輸送了一批新的技術人員,其中也包括了直接空降任命的技術負責人兼經理助理。

  中建的經理助理是個特殊的崗位,待遇僅略次於副經理,而且這個職務通常意味著晉升前的過渡,這次新上任的二分經理助理雖然聽說年紀不大,資歷並不深,只在工地呆了七個多月,可大家都知道,他極有可能是內定的主管二分市場和技術開發的錢副經理的接班人。

  經理助理報到的當日,周渠親自驅車到總部將他迎了回來,他的辦公室緊挨經理辦公室隔壁,裡面的辦公設備和條件鄭微聽從周渠的吩咐,一律按照副經理待遇jīng心布置。

  回到公司後,周渠將集中在會議室的公司中層和管理人員骨gān一一向他引薦。年輕的經理助理並沒有少年得志者常見的輕狂狷介,看上去便是個用心用眼甚於口舌的人,雖眼神略顯疏離,好在舉止有度,笑容得體,話不多,偶爾幾句也恰到好處。

  介紹到鄭微的時候,他跟前面一樣笑笑與她握手,“我在機關的時候就聽說二分的鄭秘書年輕能gān,是周經理的得力助手,今後只怕還要你多多指教。”

  鄭微連連自謙,“哪裡的話,陳助理太過獎了,您是名校海歸,年輕有為,前幾天周經理還說,真要多謝總部領導偏愛我們二分,有什麼好的人才設備第一個想到我們,才把陳助理您指派了過來。辦公室的布置有什麼不妥或是今後辦公過程中有什麼需要,請儘管說。”

  走回辦公室的路上,經理工作部另外兩個年輕的小後勤跑了過來,扯住鄭微的衣袖就問,“鄭姐,怎麼樣,怎麼樣?”

  鄭微有氣無力地抽回手,“什麼怎麼樣?”

  “他們都說新來的經理助理挺有味道的,我們都還沒看見呢。”

  鄭微懶得理會,“我鼻塞,什麼味道都沒聞到。以後天天在這裡上班,還怕沒機會看見。”

  “那倒也是,對了,鄭姐,你的胃又不舒服呀?”

  鄭微“嗯”了一聲,把自己鎖進了洗手間。

  晚上周渠牽頭,讓鄭微在二分附近最好的鴻賓樓設了三桌,與全公司中層以上負責人一起為陳助理和新來的幾個技術人員一起接風洗塵。鄭微忙上忙下的招呼,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好不容易坐了下來,周渠就走到她身邊低聲說,“你怎麼臉色那麼難看,先吃點東西,等下去過敬他一杯,以後工作中你們接觸的機會還很多。”

  鄭微點頭,胡亂地吃了點菜,端了個小酒杯就朝另一桌眾人環繞的中心走去,她一過去,大家都對陳助理笑著說,“我們的二分之花來了。”

  鄭微站到他身邊,笑吟吟地雙手舉杯,“陳助理,我敬您一杯,今後的工作中爭取向您多多學習。”

  “大家都是同事了,鄭秘書你不用太客氣。”

  “叫我小鄭,叫我小鄭。”鄭微壓低杯沿輕輕與他碰杯,“我先gān為敬。”

  陳助理也gān完了杯中的酒,他今晚顯是喝了不少,臉上有淡淡的紅,眼神依舊清明。

  “我聽說陳助理是G大念了本科才出去的是吧?那不就跟我們鄭秘書是校友了?”有人問道。

  他點頭,“說起來我們還是一個學院的。”

  “那你們兩個大學的時候應該見過吧。”

  鄭微笑著說,“也許是見過的,只不過後來忘記了。”

  她酒量不錯,周渠很久都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喝完之後臉色不紅反而泛著蒼白。

  “鄭微你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嗎?”

  “我知道,今天只是胃不好。”鄭微低聲說了句,然後起身走向洗手間,在裡邊吐得一塌糊塗。

  她扶著牆走出來,用冷水洗了把臉,抬頭望著鏡子的時候,她忽然頓住了手中的動作,水珠沿著臉頰滾落。

  鏡子可以看見她的心嗎?

  “微……鄭……”他yù語卻又遲疑。

  她轉瞬回過神來,轉頭對身後的人笑笑,抽了張面紙擦去臉上的水痕,重新朝席間走去,

  晚上,韋少宜搬走後的宿舍更顯空dàng,不過這也是好的,至少她坐在自己房間的牆角號啕大哭,沒有人會來敲她的門,她不必對誰微笑,不必理會任何人。

  第八章 疼痛只為無處言說

  陳孝正的辦公室就在經理辦公室隔壁,鄭微坐在面朝門口的辦公桌前,時常可以聽見他開門或關門的聲音,他的腳步聲很輕,可是一步一步,她都聽得一清二楚,有時漸漸地近了,又時是慢慢地走遠。偶爾他來找周渠匯報工作,或是兩人在電梯內遇到,鄭微總是笑笑,他也微微點頭。

  辦公室的幾個小姑娘都特別迷他,哪怕他大多數時候都不是個太好相處的人,凡是與他相關的事qíng,她們總是特別踴躍,幾件小小的辦公用品,都要故意來來回回地送上好幾回。

  鄭微卻是儘量避免一切單獨跟他相處的機會,然而一個是經理助理,一個是秘書,工作中的接觸再所難免。她記得她第一次敲開他辦公室的門,將一份周渠要求會簽的文件遞給他過目。他說過了請進,她推開門的手卻不聽使喚地猶疑。

  她說:“陳助理,周經理讓我把這份文件jiāo給您過目,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您請在上面簽字,我再jiāo給技術開發部。”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玩著手中的簽字筆,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她想起那幾個小後勤的說過的話,陳助理沉默下來的時候特別勾人,尤其那雙眼睛看得人心裡輕顫。其實她知道他不說話並不是像她們說的那麼酷,不過是天生就不善與人jiāo際,尤其不喜與陌生人jiāo談,索xing惜言如金,如果這些年來他這個脾氣還沒有轉變,那麼她很難理解他這樣的xing格怎麼能在關係網錯綜複雜的中建迅速地爬到今天這個位置。

  他的眼眶略深,眼珠的顏色是很深的褐色,近似於墨黑,以前的鄭微最喜歡這雙眼睛,雖然它總是顯得太過冷清,可是她不是沒有見過它溫柔帶笑的時候,當他的笑意出現在眼睛裡,狹長的眼角微微上揚,那時的他總是說,“微微,別鬧。”她在他懷裡,總覺得下一刻自己就會融化成一汪chūn水。

  可是現在的鄭微在他的沉默注視中避開了他的眼睛,將黑色的A4文件夾展開放在他的面前,如果他留心,就會發現磨砂硬塑面的黑色文件夾上,有她手指汗濕的印記。而他只是低頭認真翻開文件內容,鄭微卻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在他的無名指間流連,她為自己當時的恐懼而感到悲哀,連呼吸都卑微。

  那雙手還是瘦而薄,除了握住的黑色簽字筆,空無一物。

  他看完了最後一頁,在處理簽相應的一欄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你替我對周經理說,我會督促技術開發部按照他的要求儘量辦理。”

  “好的,您放心。”她點了點頭,合上文件夾轉身離開,在門口處聽見他忽然說了一聲,“等等。”

  她的背影就這麼僵在那裡,忽然喪失了回頭的勇氣,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每一聲都惶然失措。

  過了好一會,她才聽見身後的人說,“鄭秘書,你忘了你的簽字筆。”

  她笑了一聲,“陳助理您記錯了,我來的時候沒有帶筆。”

  後來她想,她開門的時候還是太過蒼促,或許她再深呼吸幾下,就可以用更從容的背影從他眼前走開,然而當時別無選擇,她不能再留在原地,因為害怕下一秒,不聽話的眼淚就會掉了下來。

  任何一個工作場合,總有辦公室戀qíng的花朵盛開,有人視為熊掌,有人卻當作砒霜。鄭微她沒有辦法理解,八小時內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兩人,當愛qíng的花凋謝了之後,該如何收拾餘下殘枝敗葉,或許有人可以若無其事,甚至享受那明里暗裡涌動的曖昧,但是她顯然做不到,所以她從來都把辦公室的戀愛視作最愚蠢的事qíng,上帝卻一再開了她的玩笑。

  讓肥皂劇里的làng漫qíng節見鬼去吧,那是一種沒有辦法形容的失落和難堪,沒有身在其中的人永遠不會明白,曾經跟自己一起走過青蔥歲月的人,曾經一起分享過世界上最親密快樂的人,一朝危襟正色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那些戰慄的擁抱和撫摸換成了握手,那張說出過一輩子的諾言,也曾激烈熱吻的唇,現在卻帶著禮貌的笑容說,“你好,鄭秘書。”

  沉澱了三年的一顆心又變得無處安放,每一天每一天,當她無懈可擊地在他面前揚起嘴角,那把鈍而鏽的鋸子就在她心上慢慢地磨,有時她希望那是一把利刃,就像他離開時的最後一句話,揮刀見血,立刻痛到什麼都不留,那才是一種慈悲。《海的女兒》里,上岸的人魚公主為愛蛻變出人類的雙足,然而落地的每一步,痛如刀割,她的痛不僅因為她喪失了原來的自己,更是因為太多的委屈因由,無處言說。

  阮阮安慰她,“如果你沒有辦法選擇,那麼就只有向前看。不管他回來是為什麼,你別管,你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鄭微說,“我想要什麼?我要的不過是平靜。”然而她愛著他一天,她就不可能平靜。

  於是她不斷地問,“我們為什麼都是這樣,明明知道不值得,還是心存期待。”

  聰明的阮阮也沒有辦法回答她。

  即是在那些孤獨的日子裡,在最無望的時候,她都還是選擇記住往日的甜蜜,忘掉後來的悲哀。她不斷試著把自己當做他,去理解他的決定,尊重他的選擇,偶爾的恨,也是因為還愛。

  她如何能不愛,感qíng不是水閘,說開就開,說關就關。那場感qíng,她豁出了自己,一絲也餘力也沒有留下。而他是在她最快樂的時候驟然離開,中途沒有爭吵,沒有冷戰,沒有給過她機會緩衝,讓熱qíng消散,如同一首歌,唱到了最酣暢處,嘎然而止。

  沒錯,她愛陳孝正,以前愛,現在仍愛。然而他說得對,人首先要愛自己,有些苦,嘗過一次就已足夠。

  於是回到公司,依舊淡淡地相處,除了那次接風宴上他一閃而過的遲疑和失態,後來的他始終與她保持正常的相處,連微笑也帶著距離,就仿佛他們之間當真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同事,一切前塵舊事,不過是她臆想而已。她暗裡可憐自己的自作多qíng,他早已說過誰都沒有必要為對方等,中建是國內最有實力的建築集團公司,他回來,又被分到二分,不過是必然中的小小偶爾,她竟然曾經以為他為她而來。

  其實,三年的時間並非沒有在陳孝正身上留下痕跡,也許本xing中的孤僻和涼薄始終都在,然而他終究比往日多了幾分世故圓滑,辦公會議上,他與向來以脾氣bào躁的張副經理意見相左,張副大怒之下出言不遜,連周渠都出言制止,以陳孝正往日的脾氣只怕早已拂袖而去,但現在的他只是一笑了之,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對的,也不再堅持;她還曾經撞見過一次瑞通的經理馮德生特意前來拜訪他,馮德生這人貪財,好色,重義氣,這些都是他最為不齒的品格,她冷眼旁觀,分明看到他眼裡儘是鄙夷和厭惡,嘴上卻依然客氣有加。

  人當然是會成長的,往日毛毛躁躁的小女孩還不是成了穿著一步裙,恭謹端莊的經理秘書,那麼,稜角分明的陳孝正學會了戴上面具為人處世,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她只是寒心,當她順手給馮德生遞了杯茶的時候,那老傢伙嬉皮笑臉地在她手上摸了一把,說,“果然不是本地人,小鄭你手上的皮膚都要比我們本地的小妞好上許多。”

  鄭微又窘又怒,當即抽手,茶杯落地,熱水濺得滿地都是,她qiáng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咬牙說到,“馮經理,我敬您是長輩也是領導,大家又都是同事,何必做這樣不堪的事?”

  馮德生沒料到她一個小秘書會為這事如此激烈地發作,當著陳孝正的面,臉上立即覺得掛不住,便出言相譏,“不過開個玩笑,小姑娘脾氣倒挺大,難道只有你的領導摸得?你不會不知道吧,我當年做項目經理的時候,周渠還不過是個小技術員,別說我沒怎麼樣,就是給你教點規矩,周渠也不敢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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