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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合上小冊子遞還給她,自己則靠在椅背上無語地打量身邊有些心虛的人。

  “出門前小北硬要塞給我,讓我仔細看的,我是想,那個……有備無患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但是又怕他不快,立刻補充,“我不是說你媽媽是惡婆婆哦,只不過,我第一次去你家,心裡好緊張,想起你說你媽的事qíng,又聽別人說只有一個兒子的單身母親普遍不好相處,所以……唉,你不會生氣吧。”

  陳孝正失笑,“被你說得我也有點緊張了。”他想了想再正色說,“我媽的確不算非常好相處的一個人,但是也沒你想像的那麼恐怖,我既然決定帶你回來,就有心裡準備,有我在,她還能吃了你,何況,你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吧?”

  鄭微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女朋友的。不過,她會不會恨我把你搶走了?”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想法幼稚?我又不是玩具,怎麼搶?不過……”他微微有點窘意地說,“在我媽面前,你還是沉穩些好……”

  “我一向都沉穩呀,大家都說我看起來文靜又淑女。”她爭辯道。

  他敷衍地說,“是,是,你不說話的時候是挺文靜的。”接著又補充道:“還有,好歹也裝得勤快一些,千萬別說在學校有時候連碗都讓我給你洗這些事,你知道,我媽這樣上了年紀的人,觀念畢竟比較舊。”

  “這個我知道,我就說平時都是我把你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讓你媽喜歡我都來不及。”鄭微笑眯眯的。

  兩人聊完之後,過了一會,陳孝正不見她說話,才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又靠在椅背上睡著了,頭漸漸地靠向了他這邊,嘴唇微啟,顯得她熟睡的臉更加如孩童般天真無邪。他輕輕挪了挪肩膀,給了她一個適合依靠的姿勢,然後便一個人看著窗外急速流逝的風景。寬闊筆直的過道上,大客車開得太快,路邊一閃而過絢爛的山花,還來不及端詳,就已離得太遠,即使回頭,再也看不見了。

  到達他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陳孝正的家在他媽媽所在工廠的單位宿舍區里。鄭微也從小在單位大院長大,對這種小社會一樣醫院、學校一應俱全的大院生活相當熟悉,只不過,相對於她自幼習慣的那個壟斷行業單位大院綠糙香花的優美環境,現在眼前這個瀕臨破產邊緣的國企老廠宿舍,要顯得冷清破敗得多。

  他家住二樓,陳孝正剛在門上敲了沒兩下,有些殘舊的木門立刻打開了。

  “阿正,你回來了?”

  要不是眼前的婦人在看到兒子的瞬間驚喜地說出這句話,鄭微幾乎不能相信,這個看上去年屆五十,略顯蒼老的女人居然是阿正的媽媽。她只比陳孝正小一歲,照理來說她和他兩人的媽媽年紀應該不相上下,鄭微想起自己媽媽白皙漂亮的面容,在看看他媽媽超乎年齡的蒼老,不禁暗自心驚。

  她一邊想著,一邊從陳孝正的背後露出臉來,甜甜一笑,“阿姨好。”

  他媽媽在看到鄭微的時候明顯吃了一驚,然而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面對鄭微的笑容,她還是倉促地回應了一笑,轉而用疑惑地眼神看著兒子。

  “媽,她是鄭微,是……我在學校里的同學,微微,這是我媽。”他畢竟年少面薄,不好意思當著自己母親的面直截了當地說“這是我的女朋友”,然而,以他的xing格,輕易又怎麼將女同學帶到家裡,何況,他對鄭微親昵的眼神和兩人在身後緊握的手已經完全說明了一切。

  “媽,她是鄭微,是……我在學校里的同學,到我們家玩兩天;微微,這是我媽。”他畢竟年少面薄,不好意思當著自己母親的面直截了當地說“這是我的女朋友”,然而,以他的xing格,輕易又怎麼將女同學帶到家裡,何況,他對鄭微親昵的眼神和兩人在身後緊握的手已經完全說明了一切。

  陳孝正的媽媽已經準備好了飯菜,似乎只等著兒子回來便可開飯,桌上整整齊齊擺著三付碗筷,鄭微有些意外,這屋子裡不像還有別的人,難道他媽媽早已神機妙算到兒子會帶回一個女孩?正想著,他媽媽卻匆匆說了句:“阿正,快招呼你同學坐,我再去拿付碗筷。”說罷轉身進了廚房。

  估計已經看出了鄭微的不解,陳孝正偷偷附在她耳邊說道:“桌子上另外一付碗筷是我爸的。”

  鄭微更吃驚,幾乎要脫口而出:你爸不是去世了嗎?好在話沒有說出口就反映了過來,在他家那似乎特別昏huáng的燈光下,不由得暗暗打了個寒戰。

  趁他媽媽不在,鄭微迅速地環視自己所在的這間屋子,她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麼自己先前總覺得屋子裡有種讓人莫名壓抑的感覺,原來首要原因是客廳的燈泡瓦數過低,襯映得四周的擺設更加老舊,那些家居似乎都還是二十前的式樣,要是在當時,應該算得上是上好的材料和手工,然而經過了時間的洗禮,早已黯淡無光,要不是身邊還站著一個他,從小成長在光明溫馨環境中的鄭微幾乎以為自己乘坐了時光穿梭機,穿越到二十年前。

  不過,老舊歸老舊,在她視線所及的範圍內,看不到一絲的灰塵和雜亂,所有的東西都出在它應該出現的位置,gān淨整潔得不像是居家過日子的地方,反而更像一個懷舊色調的陳列館,她想,果真是怎樣的老鼠就打怎樣的dòng,這樣一個家庭長大的陳孝正,也難怪一絲不苟到不近人qíng。

  接著她的視線避無可避得落在了五斗櫃頂襯著黑紗的遺像上,黑白照片裡的男人她不用大腦也猜得出應該是他爸爸,那樣清癯疏淡的五官,阿正簡直就是照片中人的翻版。不知道是不是由於他爸爸去世的時候還很年輕,模樣又讓她感到熟悉而親切,所以鄭微看了好一陣,居然也沒覺得害怕。她低聲對陳孝正說,“阿正,你爸好帥,不是說還很有才華來著,能嫁給這樣的男人,你媽媽年輕的時候一定也很漂亮。”

  陳孝正剛想答腔,正好看到她媽媽拿著碗筷從廚房裡走出來,兩人趕緊噤聲。

  “阿姨,讓我來拿吧!”鄭微立刻狗腿地笑著走上前去,這種時候,適當地表現一下自己的勤勞和樸實絕對是明智的選擇。

  “不用不用,哪能讓你來拿,你坐你坐。”他媽媽哪裡肯讓,立刻用帶著點責怪的眼神看了陳孝正一眼,“阿正,你這孩子,怎麼還讓你同學站著。”

  陳孝正只得拉著鄭微在餐桌旁坐下,自己也坐到她的身邊。坐了半天的車,鄭微早已飢腸轆轆,不過她知道這個時候要守規矩,主人家的家長還沒動筷子,她也絕對不能動,不能讓他媽媽以為她沒規矩。

  他媽媽坐定之後,看了兒子和鄭微一眼,在將目光投向身邊擺著碗筷的空位,用略帶暗啞的聲音說了句,“老陳,吃飯了。今天我們阿正也回來了,你高興的話就多吃點。”

  說完了之後她又看向陳孝正,“放假回來了,跟你爸爸打個招呼吧。”

  陳孝正似乎有點尷尬,不過還是照著媽媽的意思對著空氣說了聲,“爸,我回來了……我把鄭微帶回來見你。”

  “吃飯吧。”她媽媽說了一句,便開始往鄭微碗裡夾菜,“沒想到有客人,所以什麼也沒準備,菜簡單了些,不過你不嫌棄的話就多吃點。”

  “哪裡,阿姨你說哪的話。”鄭微嘴上答得很順,但人還沒能從剛才那一幕中回過神來,手裡舉著筷子,都忘了怎麼吃。

  “怎麼了……啊,我都忘了你們年輕人都不喜歡別人布菜。”他媽媽臉上是實實在在的不知所措,有些歉疚地看了鄭微和阿正一眼,補充道,“不過你放心,我用的是公筷,筷子我都洗過兩遍再消毒的。”

  “不是的,不是的,阿姨,我剛才是太餓了,一看見好吃的,高興得都忘記下筷子了。”鄭微趕緊說,為了證實她話里的可信度,還用力扒了口飯菜到嘴裡,差點沒被噎著。

  陳孝正趕緊給她拍著後背,他媽媽忙著起身去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慢點吃,你不嫌棄就好,阿正難得帶同學回來,我就怕招呼不周,阿正,你也吃飯吧。”

  三人都各自吃飯,這樣的qíng景跟鄭微先前的想像大相庭徑,她一直以為自己會遇上一個刻薄而尖銳的中年女人,至少也會是個難纏的主,心裡早已想好了無數種對戰方針,打算水來土掩,見招拆招。沒想到他的媽媽會是這樣一個憔悴而樸素的婦人,儘管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神經質的敏感,但這完全是一個常年寡居的中年女人身上可以理解的特質,並且一點都不妨礙她極其禮貌周到地款待了自己這個意外的客人。

  飯後的qíng景也是如此,鄭微主動提出要收拾碗筷和洗碗,被他媽媽立刻客氣地婉拒了,她讓阿正陪著鄭微在沙發上看電視,自己一個人在廚房裡忙碌,末了,還給他們端出一碟洗的gāngān淨淨,切得整整齊齊的水果。

  真的,他媽媽太客氣了,那是種唯恐怠慢的殷勤款待,小心翼翼地禮貌招呼,鄭微頓時有被奉若上賓的感覺,然而這樣的感覺更讓她覺得似乎有那裡不對,她說不出問題出在哪裡,但是這絕對不是她預期中的樣子。

  鄭微在她媽媽期待的眼神里剝了個桔子,放一片到嘴裡,很酸,她嗜甜畏酸,這一下幾乎讓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不過她qiáng忍住扭曲的表qíng,害怕這個有些不知所措的婦人再露出失望的神qíng。還好陳孝正伸手拿過她手中的桔子,說,“我好久沒吃這個了。”這才算給她解了圍。

  他媽媽睡得早,不到十點半就要睡了,鄭微和陳孝正也不便再單獨在客廳待下去。房子是兩房一廳的結構,他媽媽讓兒子睡到客廳的沙發chuáng,把房間讓出來給身為女客的鄭微。

  “chuáng單和被子都是新的。”她這樣對鄭微說。

  鄭微連忙感謝,“阿姨,你辛苦了。”

  晚上,鄭微躺在chuáng上,一度胡思亂想難以入睡,她認chuáng,很難習慣陌生的地方,不過哪能說是陌生的地方?雖然沒有來過這裡,但是這屋子是阿正的生活過的屋子,地板是阿正走過的地板,chuáng是阿正睡過的chuáng,這裡每一寸的地方都見證了他少年時代成長的印記,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她感覺到親密?她來到了這裡,他媽媽的客氣雖然讓她一時有些難以適應,但是這畢竟比她原本的預期不知好了多少倍。

  睡前的鄭微是開心的,她想,一切都是好的。

  正模模糊糊準備睡去,鄭微聽到了一陣細碎而輕微的敲門聲,在午夜時分,這樣的舊房子傳出此等聲音,不禁讓她膽戰心驚,那聲音一再傳來,她只得披衣下chuáng,壯著膽子打開房門,阿正睡在客廳,她還怕什麼。

  門打開了,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她驚喜地低叫了一聲,“阿……”還沒說完,就被本應睡在沙發上的人敏捷地掩住了嘴。“噓!”他輕聲示意她,她立刻會意,也有樣學樣地把一根手指放在唇前,房門輕輕合上,黑暗中那個身影立刻擁住了她。鄭微聞著自己熟悉的氣息,感到安心而甜蜜,還帶了點背著大人做壞事的小小刺激。

  他們在學校里能在這樣四下無人的空間單獨相處的機會並不多,兩個年輕人急不可待地分享這熟悉而陌生的激qíng和甜蜜。末了,鄭微問阿正,“你媽媽是不是不太喜歡我,我有哪裡做得不對嗎?”阿正撫摸她細細的髮絲,“不是,你做得很好,我媽平時就是這樣,不過,她沒有壞心。”

  兩人竊竊私語都儘量把聲音放到最低,唯恐驚醒了他媽媽,一夜忽醒忽睡,阿正清晨五點就起身回到了客廳的沙發,他說他媽媽一向早起,要是看到他不在沙發上恐怕要不好。

  阿正離開後,在緊張和刺激中度過了大半天的鄭微再度沉沉睡去,一覺醒來拉開窗簾天已大亮,一看chuáng頭的鬧鐘,才知道竟然已經超過了九點,不由大驚失色,連忙換衣服,心裡暗罵自己怎麼一不留神就貪睡過了頭,他說他媽媽一向早起,這會估計壞事了。

  她開門出去的時候,阿正和他媽媽早已收拾整齊地坐在餐桌前等她,桌子上已經好了碗筷和清粥小菜,碗筷都沒有動過,看qíng形他們等她也不是一時半刻了。

  鄭微赧然地說了聲,“阿姨早,阿正早。”就低頭一溜煙地跑去洗漱,終於坐在桌子旁的時候,照例又是他媽媽對空位的一番說話,然後才開始正式吃早餐。

  經歷了昨晚的那一回,鄭微對他們家這個詭異的習慣已經沒那麼難以適應了,相反,她覺得有點感動,一個女人守寡二十幾年,把亡夫留下的遺腹子拉扯長大,還對一個死去了那麼多年的人片刻不忘,宛若在旁,這需要多麼深濃感qíng來支撐。

  她喝了一口粥,都涼了,更證明阿正他們真的等了她很久,她不好意思地說,“阿姨,我睡過頭了。”說完又轉向低頭吃東西的那個人,嗔道,“你好歹應該叫我一聲!”他笑笑沒有說話,反倒是他媽媽打著圓場說,“沒事沒事,年輕人貪睡是很正常的,我像你這個年紀也老覺得睡不夠,現在卻是想睡也睡不著了。”

  “對了,阿姨你今天不用上班。”鄭微忽然想起,學校是放假了,但今天並不是周末,他媽媽有工作,這個時候不應該還在家裡。

  “是這樣的,阿正剛回來,又有客人在,我就請了兩天假,一早我就去買菜了,中午和晚上我還要給你們做飯。”

  吃過了早餐,他媽媽就似乎一直在廚房忙碌,鄭微無所事事,又實在過意不去,深感此刻不獻殷勤更待何時?主動走進廚房,“阿姨,我給你打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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