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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這螃蟹看上去真肥,我最喜歡這個了……我吃一個你不生氣吧?”蘇韻錦特意用驚喜的口吻說道。

  程錚卻走過去,端起她面前的螃蟹朝垃圾桶一扔,“都涼透了,有什麼好吃的!你在外面有吃有喝的,也不在乎這個。”

  蘇韻錦又是心疼又是鬱悶,不好發作,便柔聲問道:“你都吃過飯了吧?站了那麼久餓不餓,要不我給你再做點吃的?”

  程錚冷著臉,什麼都不說。蘇韻錦一看他的神qíng就明白了八九分,如果章粵和沈居安之間鬧得不愉快,想必飯桌上的其他人也不會有什麼胃口,程錚肯定只是糙糙吃了幾口就回來了。於是她笑著推他去沙發上等,“我看看冰箱裡有什麼……jī蛋、苦瓜,我給你炒個……”“我最討厭的就是苦瓜!”

  蘇韻錦一愣,隨即道:“那我找找有沒有別的。”

  “我餓死也不用你管。”程錚恨恨道,“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你根本就不在乎。”

  蘇韻錦的手頓時僵在了打開的冰箱門上,她何嘗聽不出他話外的意思。他惦記著自己愛吃的東西還眼巴巴帶了回來,可家裡卻只有他最不喜歡的……可是這一兩個月幾乎都是保姆買菜做飯,這些都是前幾天買了留在冰箱裡的,蘇韻錦平時中午不回家,程錚今天一早就出去了,所以保姆沒來,偏偏就剩了jī蛋和苦瓜,這實在不是蘇韻錦的本意。程錚血熱,章晉茵也叮囑過,吃一些涼苦的東西對身體有好處,想必是這樣保姆才會買,程錚過去看了就皺眉,可是有時蘇韻錦哄他幾句,他也能吃下一點,偏偏趕上這個關口,卻讓他有了宣洩的藉口。蘇韻錦轉身握住程錚的手,“對不起了,今天來了幾個重要的客戶,他們的意見對於我做的方案來說很重要,實在推辭不了。我也沒想到你回來得那麼早,還沒帶鑰匙。”

  “都是我的錯行了吧。我不回來不是更好,也省得耽誤你的遠大前程。”程錚一把甩開她的手。

  蘇韻錦將手慢慢收了回來,說:“程錚,講點道理。我是回來晚讓你久等了,這是我不對。但我不是故意的,當時周圍太吵了,手機放在包里我沒有聽到響聲,也沒有想到你忘記帶鑰匙,我向你道歉還不行嗎?”

  “鬼要你道歉。什麼工作?不就是陪一群色鬼喝酒。你那個姓徐的老總叫你去的?你才到市場部多久,天上就有這麼大的一個餡餅砸到你頭上,你以為只有你工作表現優秀?”“我不想跟你爭這個,我做我的分內事,但求無愧於心。”

  “你當然無愧於心。虧我怕螃蟹放久了味道不好,急急忙忙趕回來,結果門口等了你兩個小時,兩個小時!一滴水都沒喝。你眼裡只有你的工作,你問過我的腿怎麼樣了嗎?我在你看來就是個只會給你製造麻煩、拖累你的人?”

  “我怎麼會那麼想?你也有你的事業,我從沒有因為這個指責過你,為什麼你不能稍微體諒我一下?”

  “我不會體諒人,也不會關心人——當然,我不是溫柔體貼的沈居安,也不是你們那個把大好前景擺在你面前的徐副總。”

  蘇韻錦咬緊了牙關,又鬆開。他生氣的時候說話本來就難聽,現在更是不堪入耳,讓人恨不得給他一巴掌,可理智在提醒她,都在氣頭上,何必火上澆油。他就是這樣的人,讓著他一點就好。她控制住自己的qíng緒,“我去給你倒杯水。”

  程錚冷眼看她把一杯白開水遞到他面前。

  “好了,我知道你口渴,別生氣了好不好。”

  換做是以前,只要她說幾句軟化哄哄他,他什麼氣都消了,可是現在她的樣子在他看來就好像在應付一個不懂事的小毛孩。他需要的是她的在乎,而不是敷衍。

  “我不喝!”他心煩意亂地推開她的手,不料一時用力過度,蘇韻錦握杯的手被揮得歪向一邊,水濺出大半,正好灑在她放在餐桌的文件夾上,那裡面放著的是她這段時間的勤苦結晶,這份列印出來的策劃書是她為明天決定最終方案的總結會上用的。

  蘇韻錦唯恐文件夾里的紙張被打濕,低呼一聲,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撲過去查看。程錚本來也沒想到會害得她失手,可是她面對那個文件夾的時候如此緊張,毫不猶豫就撥開了擋在前面的他,他的腳本來就有些支撐不住,晃了一下險些摔倒,可她竟然都沒看他一眼。程錚怒火中燒,他痛恨蘇韻錦撥開他的那個動作,嫌惡而輕視,一如初見時兩人撞在一起時她撥開他那樣,這讓他感覺從開始到現在,她對他的忽略從沒有變過,一直都是他自己剃頭擔子一頭熱。

  蘇韻錦拿出策劃書翻來覆去地看了看,有些水滲進了文件夾,前幾頁的邊角被打濕了,但好在沒徹底毀掉,剛鬆了口氣,手裡的紙張突然被人抽走,只聽到“嘶嘶”兩聲,就在她面前,好端端的企劃書被程錚撕成了四份,並被用力扔在淌水的餐桌上。

  蘇韻錦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又看了看那份面目全非的企劃書,作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把桌上剩下的那半杯水朝他臉上一潑,然後將空了的玻璃杯重重朝地板上一摔,清脆的破裂聲如玉碎般驚心。

  “這樣你高興了?”她的聲音里仿佛也有什麼東西正在碎去。

  大家都瘋了,那還要理智gān什麼?

  水沿著程錚的面頰往下滴,他帶了點難以置信,沒有拭去臉上的水痕,而是朝大門的方向一指,“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蘇韻錦二話沒說拿起包就走,程錚的動作比她更為迅猛,他擋在她面前,蘇韻錦撞在他身上,往後退了一步,大腿抵在餐桌的邊緣,整個人往後仰了仰,程錚順勢將她按倒在餐桌上。蘇韻錦抬腿死命地蹬開,掙扎著剛直起身,就被程錚反手揪住發梢拽了回來。

  “噢!”頭皮上撕裂一般的痛楚讓蘇韻錦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也不管面前是什麼就撓了過去,險些抓到程錚的眼睛,在他眉骨上留下數道血痕。程錚就像聞到血腥味的豹子一樣被激起最原始的兇狠,蘇韻錦的下半身又一次重重撞上餐桌,這次她動彈不得,只感到身下的衣服很快被桌面的水痕濡濕,冰涼地滲進肌膚里,程錚制住她之後就開始撕扯自己和她身上的衣服。

  蘇韻錦當然知道他想gān什麼,這種qíng況下勃發的yù望在她看來和畜生沒有兩樣,那不是愛,只是占有yù,她也豁出去了一般,明知道處於弱勢卻仍殊死抵抗。兩人在沉默中撕扯、喘息,如ròu搏的受傷野shòu,程錚很快占據了上風,蘇韻錦在掙扎中每根骨頭都像是被碾壓過一般地疼,但臨到頭來的那一下,還是從喉嚨深處發出聲痛叫。程錚在這方面一向不甚溫柔,過去她不是沒有抱怨過疼,然而這一聲卻讓他心頭一凜,活似瀕死前的哀號。他別過她的臉,只見她雙眼緊閉,滿臉淚痕,卻徹底放棄了掙扎,任由他擺布。

  兩個人,怎麼可以在ròu體如此緊密相嵌時,靈魂卻漸行漸遠?程錚明知自己這麼一來是大錯特錯,但卻沒辦法停止,他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在失去,拼命想抓住,卻像指尖的一陣煙,只有身下的感覺是真實存在的。

  程錚俯下身,用額頭去蹭她腮邊的淚。

  “我一直那麼愛你。”

  當他平息下來,鬆開了力道,蘇韻錦卻沒有動。

  她說:“你當然愛我,就像愛一隻貓,愛一條狗。”

  程錚抱著她,怔怔地說:“不管怎麼樣,我不會放手。”他其實已慌到極點,此刻的蘇韻錦有種心灰意冷的意味,他怕自己一鬆手,這個人就再也不會停留在自己懷抱里了,想盡了一些可能的方式,說出來的卻是最混帳的話:“你不能走,你還欠我的。”

  “我知道,我欠了你十一萬。”

  蘇韻錦沒有走。可是有些東西一旦碎了,縱使千般彌補,也再也回不了當初的模樣。他們狠不下心別離,在一起卻只剩下煎熬。那一個晚上之後,程錚和蘇韻錦都絕口不提發生過的事。從此相處,如履薄冰。他們想要廝守,卻不知如何是好,於是開始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觸痛了對方,漸漸地相對無言,各自舔著自己的傷口。小小的公寓,原是兩人的方寸天堂,現在卻覺得狹小的空間讓人避無可避,幾乎讓人窒息。

  程錚撕掉的策劃書只不過是列印出來的文字版之一,只要她想要,還可以列印出千千萬萬份,但他們斤斤計較的其實都不是看得見的東西。總結會上,徐致衡說她所在小組的方案很優秀,公司最終選擇的卻是另外一個,她也無話可說,下班後對著棋盤如古井水般寂然,段位卻不見提升。

  程錚上班之後,保姆不再來了,只要有空,蘇韻錦還是做好兩個人的飯菜,再也沒有他不喜歡吃的任何東西。至於他回不回來,吃不吃,她不聞不問。

  不愉快發生時,程錚的病假還剩幾天,可他次日就回公司報導了。接下來的日子,他“加班”的次數越來越多,回來時通常已是午夜。他沒有再碰過蘇韻錦,就像他不敢觸碰兩人最不願意談論的將來,仿佛一伸手,就會煙消雲散。

  蘇韻錦也聞得到他身上一日濃過一日的菸酒氣息,有時還夾雜著曖昧的香水味,她愈發地沉默。

  沒過多久,就趕上了國慶長假。十一早上蘇韻錦起chuáng已不見程錚,昨晚他後半夜才回來,那時她已經睡下了,迷迷糊糊間被吵醒,身畔有濃重的酒味。以往蘇韻錦會qiáng制xing地把他推到衛生間收拾gān淨了才許他上chuáng,但現在司空見慣,連開口說話的念頭都喪失了,只是卷著被子將身體儘量遠離他。程錚也蒙頭大睡,天未亮的時候,他翻了個身,摟住了蘇韻錦,手腳都搭在她的身上,隔著被子,蘇韻錦甦醒後的身體都呈現出明顯的僵硬和緊繃。過了一會兒,他再度轉向另外一邊,始終背對著她,直至清晨。

  兩人昨晚一句話沒說,蘇韻錦也不知道程錚一大早去了哪裡,後來才看到冰箱貼上他留下的字條,寥寥幾字,說是自己假期和朋友一起去“散散心”。洗衣籃里倒是有他早上換下的髒衣服,蘇韻錦木然地一一翻撿出來清洗,在他襯衣的胸前部位看到了再明顯不過的脂粉痕跡。她盯著看了許久,慢慢鬆手。

  蘇母的宮頸癌在經過了一個療程的化療之後,病qíng得到了控制。出院以後一直在家休養,雖然身邊已不再時時需要人照看著,但jīng神相比以往還是差了很多。

  長假的第一天,縣裡的公園有隆重的慶祝活動,她現在最怕吵鬧,出不了門,丈夫和繼女都打算留在家裡陪她。可她看得出小女孩對外面喧鬧聲的嚮往,正是好動年紀的孩子有幾個真心愿意節假日被拘在家裡的。於是她說服了丈夫帶女兒出去逛逛,這段時間為了照料她這個病人,他們都悶壞了。

  他們出門後,她一個人臥在陽台的躺椅上邊曬太陽邊閉目養神。秋日的雲層很薄,被看似溫和無害的陽光曬久了,人的意識也恍惚了起來,她緩慢起身想去倒杯水,剛站起來整個人就覺得一陣暈眩,幸而一雙手及時地扶住了她,她抬頭,竟然看到本該遠在他鄉的女兒站在面前朝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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