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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冰冷的聲音是從席徵嘴裡發出來的。
在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席徵臉上的表情就完全消失了,所有如面具般常年罩在臉上的表情消失之後,席徵似乎只剩下一個軀殼還留在原地,連情緒的起伏也不見了。
席徵以平靜的語氣說道:「閉嘴,或者離開這家公司,你自己選吧。」
說完這句話,他再沒有理會任何人,轉身走了出去。
秘書仍然站在辦公室內,緊盯著席徵離開的背影,胸口因為緊張的情緒而劇烈起伏著,臉上的表情無比複雜。
-
席徵獨自回到家中。
開燈。
換上室內拖鞋。
脫下對於上班來說不夠嚴肅正經的休閒外套,從玄關來到客廳沙發,席徵重重在其上躺下,對著天花板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
今天的事情在狀況之外,他久違地沒能夠控制好情緒。
從他自昏迷中甦醒,到現在已經有一年時間。
然而這一年的時間對他來說,卻是種混沌而毫無真實感的體驗。
他無法習慣拖著沉重的身體勉強行走的感覺,無法習慣身體裡空乏無比,無法控制力量的感覺,也無法習慣自己輕輕磕碰都會泛起烏青的脆弱身體。
不過對於四周偶爾投來的鄙夷嘲諷或同情的目光,他卻接受得很快,畢竟他從很小的時候起就習慣了。
毫無疑問,這裡的確是他所熟悉的世界。
他回來了。
這麼說或許很奇怪,但席徵的確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他在自己身體陷入植物人狀態的時候,意識曾經穿越到過另一個世界,一個名為伊帝恩的大陸。
那是個充滿幻想的世界。
神明與亡靈,王國與魔國,劍與魔法,在那個世界有許多席徵不曾見過的風景。
席徵在那裡生活了完整的三年,他對那裡的一切曾經無比熟悉,認識了各種各樣的人物,也做了各種各樣可以稱之為難忘的事情。
然而到他醒來一年後的現在,席徵已經越來越無法判斷,那個世界是否真的存在。
那會不會只是他在昏睡期間的幻想。
畢竟沒有人能夠證明這個世界的存在。
席徵不討厭那個世界,相比之下,他更厭倦自己現在所處的世界。
要是能夠回去就好了。
席徵閉上眼睛,在心裡這麼想著,但就在閉眼的瞬間,他的腦中閃過無數張面孔,最後畫面定格在了某個金髮赤眸的男子身上。
男子半跪在他的面前,以近乎虔誠又充滿狂熱的目光抬頭看他。
「陵恩……」
不,他突然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回去好了。
不過這些都是無聊的空想,席徵不認為自己還有選擇的機會,他現在應該做的事情,就是順從地留在這裡,然後順從地做個不那麼招搖的人,做個符合個人形象的草芥,然後優雅地腐爛下去。
這家新公司是個很適合他的地方,空氣聞起來就有種黴菌橫生的氣息,到處都透著衰敗。
只要那位秘書先生能夠安靜下來,不再對他抱有不合實際的幻想。
也許他明天就安靜了,席徵這樣猜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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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可惜,頑固的秘書先生根本沒有消停的意思。
這個渾身充滿著現實主義精英氣質的男人,卻離奇地把自己活成了少年熱血漫的形象。
次日早上,當席徵以遲到兩小時毫無愧疚的表情踏進辦公室時,他看到那位秘書先生已經站在了他的桌旁,手裡抱著厚厚一疊材料,正耐心等待著他。
席徵腳步一頓,提醒道:「我昨天應該給過你兩個選項。」
秘書冷靜地推了推眼鏡說道:「我會離開,但要等我說完想說的話。」
席徵啞然,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因為這個人莫名其妙的偏執而猶豫了。
他不明白對方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但就在他猶豫的過程當中,秘書已經抓住時機,把他迎進辦公室,帶到辦公桌前,然後關上了房門。
秘書就這麼把自己手裡的資料給利落地鋪在了桌上。
「老闆,這裡是四年前我們公司花費大量資源去做的全息遊戲,當時我們離遊戲發售只剩下最後一步,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耽誤,再加上主要負責人因為車禍去世,所以企劃被擱置了。」秘書專注地講解著這些內容,手上整理資料的動作也沒有停下,「公司兩年內換了兩批領導層,但後來的領導都不願意再啟動這個項目,他們認為這個遊戲是不祥的,以前的意外都是這個遊戲所帶來的,但我們團隊認為這都是無稽之談。」
秘書抬起頭,認真地注視著席徵,以凝重的語氣說道:「請您相信我們,同意重啟這個項目,這個遊戲能夠拯救這家公司,這是我們團隊商量後達成一致的結論。」
席徵沉默地避開了秘書的視線。
他現在不太喜歡接觸這種令人產生冒犯感的視線。
空氣里的沉寂因子開始發酵,席徵用了很長時間才終止這種化學反應,他模糊地說道:「嗯,原來這是家遊戲公司。」
對於席徵這令人發笑的回答,秘書滿臉嚴肅:「老闆。」
席徵感覺那股視線所產生的灼熱感正在融化他的脊背,他的指尖因此有種發麻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