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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樣一連串的問題噼里啪啦地砸下來,韓念有些尷尬與難堪,但再難堪,她也不能逃避。她昨晚選擇的懦弱逃避,讓她如今懊悔不已。

  他教過她的勇敢,她沒能堅持。因為她的所有堅qiáng,不過是仗著有他罷了,因為有他,因為知道他愛自己,她才能堅qiáng,面對他、面對沈瑜、面對沈艷秋、面對一切都無所畏懼。如果不再有他,她就還是那個躲在巷子裡哭泣的小丫頭。對他的懷疑頃刻間就可以把她的堅qiáng捏碎,留下一個只會逃跑的小香菇。

  “是我……”雖然她沒有把匕首cha進唐亦天的胸膛,可確實是她。她沒有親自動手,卻和動手一樣。她不顧一切的瘋狂和在他心上cha進一把刀,沒有區別。

  她一夜未眠,雙唇gān裂煞白,聲音也有些沙啞。路翰飛既沒聽清楚,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你被捅了?傷哪了?”

  韓念替他接過手裡兩大包東西,轉身往裡走,“是我拿的刀……”

  空開了一隻手,可以輕鬆走進來的路翰飛卻一改方才的急不可耐,傻傻地愣在了門口。韓念聽他沒動靜,轉身一看,他一臉緊張地捂著自己胸口,“病房裡有刀嗎?”路翰飛上有老,下有小,還有老婆等著他帶特產回家呢!

  韓念看了他一眼,路翰飛自我開解,“沒事,其實我學過搏擊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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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韓念的敘述,路翰飛覺得自己的小雅南真是太溫柔了,她不過就是矯qíng罷了,最多給他來個熱油濺臉,或是拿剪刀威脅一下,相比這種白刃進紅刃出的戲碼,那都不是個事!

  有路翰飛這個醫生在旁,韓念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他還要昏迷多久才能醒來?”

  “昨晚的手術,到現在還沒醒?”路翰飛看起來比她還吃驚,“一般兩小時就該醒了啊!你沒去問主治醫生嗎?”

  “問了。”韓念點頭,“早上問了一次,醫生來看過,並沒什麼問題,說可能各人體質不同,昏睡久一點的也有。”

  路翰飛從沙發上站起來,遠遠望了一眼病chuáng上沉靜的唐亦天,以他的手術經驗來看……唐亦天是在裝睡。不過,他想起昨天小雅南在電話中對他的叮囑——“路翰飛,你在外地沒人看著你的時候,你最好能閉嘴就閉嘴,能少說就少說,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一般不是說多錯多,就是做多錯多,要不就是自帶作死功能。”

  他低頭看看韓念,唔,那他還是不說了吧!小雅南已經很溫柔了,他也該乖乖聽話!

  “唔,可能傷口太深,失血過多確實會昏睡久一點。”路翰飛嘖嘖嘴,就是這樣憋著,唐亦天還真有忍耐力。

  “那今晚能醒嗎?”韓念擔憂地問,一早耀靈去上幼兒園,要是晚上回家既看不到爸爸又看不到媽媽一定會急壞的。

  唐亦天昨晚的一刀,把韓念從歇斯底里與妄執無明中拽了出來,讓她清醒地明白她的懦弱逃避將造成何等荒唐糟糕的局面。bī她面對現實,面對自己。

  一夜的等待讓她徹悟,時至今日的局面,都是她不肯接受不肯面對造成的。她堅持在自己的幻念中,甚至要求別人陪著自己一起瘋狂,不過就是一種自私罷了。

  韓復周對她來說是父親,可對別人來說,並不是。他是自己的父親,也不一定代表他就是一個好人,韓復周對她再好,也有虧欠別人的地方,他再慈祥,也有罪惡的一面,她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今晚啊……”路翰飛糾結了,能不能,得看唐亦天的耐力吧。他摸摸下巴,想了想,“估計餓了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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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亦天確實醒了,也確實在裝睡。疼痛是一方面,寒心是另一方面。韓念用死威脅他,對他來說,太過心痛,甚至比那把cha進他胸口的刀更痛。

  他睜開過眼,看見她伏在自己身旁,右手握著輸液線,他想叫她一聲,卻沒說出口。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醒來後,又要面對怎樣的事。他不是逃避,只是真的很疼,他想休息一會。而這短暫的一會裡,她能夠寸步不離守在他身旁。

  午後兩點左右,唐亦天依舊這樣靜靜地躺著,韓念又去找醫生問了一次,雖然醫生再次說他只是失血後的正常反應,她仍是心有不安。正好林秘書來醫院,韓念拜託他一有消息就趕緊通知自己,她抽身回家一趟看看耀靈。

  韓念走了有一小會兒,唐亦天才睜開了眼。林書文對唐亦天裝睡的事一點也不奇怪,也就昨天唐亦天被送進醫院時他才難得地驚慌失措。

  見老闆醒了,他恪盡職守地問,“要喝點水嗎?”

  躺了一天一夜,麻藥的藥效已經消退,唐亦天的胸口一陣陣如刀剜般的疼,沒想到手術後竟比手術前更痛。一直在韓念面前忍著,也著實不容易。

  整件事在林秘書看來都挺幼稚的,尤其是自己老闆這樣裝睡的行為,表面看好像是讓韓念擔驚受怕了,其實遭罪的是他自己啊!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實在無聊透頂。林書文年長他八歲,不知該說年輕真好,還是你們玩夠沒?

  “找過張律師了,讓他告訴韓念病qíng的人是蘇海梅。”林書文說道,“看來蘇海梅是真的很恨韓復周。”

  唐亦天想稍稍動一天僵硬的身體,可一動那痛就翻倍,再挨一刀也不過如此。他咬牙抽了口氣,“嘶……那也不奇怪,誰不恨呢?”

  說到恨,他的絕不比蘇海梅少,只是他恨韓復周,卻始終無法下死手。

  “所以這個張律師怎麼辦?”之前蘇海梅就得到了消息,但她怕韓復周的病會影響法院對他的加刑審判,所以讓張律師緘口不言。後來她手裡的資料被唐亦天拿走,她再無籌碼,自然希望韓復周用其他的方式死去。

  “他既然敢告訴韓念,那麼自然也會告訴韓復周。”唐亦天艱難地吐字,每說一個字都會牽動胸口的傷,“知道病qíng,對韓復周百害而無一利,蘇海梅不過就是要韓復周死罷了。”

  “我們叮囑過他讓他閉口,他還是說了。”林書文忍不住嘖嘴,“他膽子很大啊。”

  “他不過是為難罷了。”不知為何,唐亦天難得對外人也心軟,大概是他越發明白為難的感覺了。她為難,他也為難,這個世界兩難的事太多,誰都不可能利落地做出選擇。

  林書文聳肩,“那就留著吧,大部分時候他還是挺稱職的,當初要不是他打聽到消息,韓小姐也不會那麼快回來。”

  唐亦天勾起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

  傍晚時分,韓念趕回了醫院,拎著一保溫桶的jī湯。醫生說唐亦天手術後只要醒來就可以進食,怕他昏迷太久沒胃口,韓念燉了他喜歡的jī湯,流食應該不難下咽,即使不想吃東西,喝點湯也是好的。

  回來的時候林書文還守在chuáng邊,窗外已是擦黑的天,韓念客氣地打開保溫桶,給林秘書盛了一碗jī湯。

  jī湯燉得極好,一開蓋子,香氣四溢。林書文接過碗,目光一瞥,明顯看到chuáng上的唐亦天睫毛微動了一下。從昨晚餓到今天,即使他耐力極好,這樣一鍋熱湯擱在chuáng頭,想忍也很難啊。

  林秘書喝了一口,稱讚道,“這湯煲得真好。”

  “好就多喝點。”韓念說著夾了一塊jī腿給他,“吃個jī腿。”

  林秘書來者不拒,即使吃相文雅,但那種細碎咀嚼的聲音還是在安靜的病房裡聽得真真切切。

  唐亦天早就餓了,但是疼痛加昏睡讓胃麻木了,此時林秘書在他身旁大口朵頤,即使他耐力再好,也無法控制的胃不被吸引。

  jī腿吃完,一碗湯喝盡,林書文遞上碗,韓念問,“還要再來一碗嗎?”

  林書文沒回答,躺在chuáng上的人先回答了,“咕嚕嚕嚕……”

  林秘書笑著搖了搖頭,“還是給他盛一碗吧,我先回去了。”

  ☆、PART55

  調高病chuáng,韓念給他盛了一碗湯,稍稍chuī涼,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

  唐亦天並沒想過會因為肚子餓得咕嚕響而被迫醒來,此刻他既有些不甘,也有些尷尬。雖然香氣撲鼻的jī湯就在他嘴邊,他卻抿著嘴不願鬆口。

  韓念知道,他有足夠的理由氣惱她,怨恨她,甚至他拿熱湯潑她也不為過。可他只是這樣沉默著。目光清清冷冷,像一池無波無瀾的靜水一樣,面容因為疼痛看起來很是憔悴,一整天水米未進,緊抿著的雙唇有些gān裂起皮。

  她放下湯碗,給他倒了杯熱水,cha上吸管送了過去,唐亦天動了動雙唇,開了口。“韓念,你現在照顧我,是為了保住你父親,還是只是為了我?”

  他不知道她的溫柔的背後是否仍藏著一把利刃。愛qíng需要信任,他們之間還有沒有信任,他已然迷茫。

  韓念指尖一松,差點打落水杯。她抬眼看著他,從未有過一刻像此時,讓她覺得害怕。她意識到,也許這才是她真正要離開的時刻。不是死別,而是生離。

  她終究耗盡了他對她的全部感qíng。他是曾經欺騙過她,可她也沒有信任過他,一切本就是一場因果輪迴,沒有對與錯。

  “唐亦天,你是不是累了?”她咬牙苦澀一笑,沒讓自己掉下眼淚來。短短几個月,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一直在折騰的她都累了,何況唐亦天。

  他淺淺地點了下頭,不可否認,他很累。

  背負著忘不掉的仇恨和qíng感,即使相愛也太過折磨。那麼偉大的,足以戰勝一切的愛,是屬於少女的幻想,而韓念早已不敢去想。在這個世界,奢求你愛的人愛你就應該知足,而奢求你愛的人永遠愛你,奢求你愛的人和你愛他一樣多,甚至比你更多,太過矯qíng了。

  他們不過都是普通人,會愛會恨也會厭倦和疲憊。將心比心,如果有人把刀cha進她的胸膛,離心那麼近,那麼心也會害怕。害怕愛而不得,害怕越是愛越受傷。

  愛qíng里,如果有了害怕,就會有不安,有了不安才會累。害怕付出得不到回報,才會厭倦無止境的付出。而他會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其實我們都是執著罷了。我執著我的父親,而你執著我……”一杯溫水還握在她手中,一點點冷卻,“如果我們都放下,也許會有遺憾,會有缺失,但未必有那麼難。”

  一場絢爛的煙火終有歸於孤寂的時候,一段轟轟烈烈的感qíng亦有繁華落盡的終點。曾經有多麼瘋狂,最後就會多麼淡然。曾經有多麼深愛,最後就會多麼釋然。不是不愛了,只是累了;不是厭煩了,只是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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