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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釋緣禪師無態可表,閉眼念經。

  沖雲真人將拂塵往頸後一插,耷拉下眼皮,裝成個聾子。

  裘潮生冷眼旁觀了一陣,算準了一旦打起來這兩人必是兩不相幫,當下無所顧忌,一掌推出,朝鳳隱狠狠拍去。

  掌風撲面,來勢洶洶。

  鳳隱未動,蒼冥想動還沒來得及動,但聽「嚓」的一聲,熱血嘩啦噴涌,再是「砰」的一聲,似有重物墜地。

  那重物,就是裘潮生的一條胳膊。

  胳膊連著手,掉在雪地里,滾了幾圈,筋肉骨頭被一劍斬斷,切口齊整,遇冷劇烈收縮,痙攣顫抖,宛若活物。

  好快。

  裘潮生維持著出手的姿勢,眼睛一點點瞪大,一點點填滿驚懼。那是作為人對強者本能的畏怯。

  鳳隱身前,不知何時擋了一人,白衣烏髮,冷冽如霜。

  第82章

  散功時的痛苦尤勝斷筋挫骨,每多捱一息,都是成千上百倍的煎熬,鳳隱本就活得了無生趣,如今只想早些去死。

  要死,閉了眼睛往下一跳就行。

  天池山哪怕沒有劍閣懸鏡峰險峻,摔死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但鳳隱偏偏不想自戕,他從閻王爺手裡好不容易掙來的三十年光陰,長也好短也好,悲也好喜也好,既是他求來的,就絕不能斷送在他自個兒手裡。這算得上是一種變態的執拗。哪怕明知死劫難逃,也要拼殺到咽氣的那一刻,這才不枉世間走一遭。

  所以當裘潮生猛惡的掌風襲面而來時,他沒躲。不僅沒躲,掌中還暗暗扣了三根冰棱。內力在持續不斷地流失,他已無法將冰棱射出很遠,所以他等,等距離縮短到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再一擊必殺。

  不巧的是,裘潮生還沒能闖入他周身半米,就被斬斷了手臂。

  斬他手臂之人的輕功已臻化境,就是鳳隱,也沒能看出此人從何處閃出,又是何時拔劍、出劍、傷人,再歸劍入鞘的。

  一切不過是發生在瞬息之間。

  眾人的驚呼都還壓在嗓子眼裡,鳳隱眼尾下撇,覷見那眼熟的漆黑的劍鞘,下一瞬,形狀鋒利的眼睛猝然睜大,蒼白的面上先是划過驚愕,而後是狂喜,疑惑,繾綣,痴迷,諸般情緒紛至沓來,最後皆被強行粉飾太平,他斂眸沉聲,試探道:「沈墟?」

  聲線微顫。

  沈墟背對著他,衣衫單薄,脊背挺直如劍,窄腰束進腰封,一對肩胛骨聳起,仿佛振翅欲飛的蝴蝶。三年時間,他已長高了不少,氣質更冷,更寡言,聞聲只是點點頭。

  從鳳隱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烏髮掩映間若隱若現的一截後頸。

  「你來做什麼?」鳳隱盯著那塊瑩白的皮膚,用世上最灼熱的目光說出最冷淡的話,「你不該來。」

  沈墟肩頸微僵,握緊了手中的劍,他的嗓音也比三年前更低:「我若不來,你會死。」

  鳳隱嗤笑,蒼冥扶著他,能感覺到他渾身都在顫抖,就像被狂風颳卷的枯葉,他不懂,為什麼尊主總能忍著滔天情緒面不改色。

  「你來或不來,我都會死。」鳳隱低聲勸道,「實話告訴你,本尊橫豎時日無多。哪怕你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我。快走,快走。」

  後兩個字說得幾乎咬牙切齒。

  沈墟卻不為所動:「不走。」

  「沈墟!」鳳隱瞠目,一激動,扭頭吐出一口血。

  沈墟聽到動靜,蹙眉,終於扭過臉來,見到地上一灘鮮血正洇入積雪,瞳孔猛地緊縮,伸手要去搭鳳隱脈搏,卻被無情地拍開。

  鳳隱唇角還沾著血,把手縮回袍袖,粗粗喘著氣,臉現慍色:「當年本尊要你留時你非要走,如今要你走時你偏要留……你……你非要與我作對?」

  沈墟抿唇,沉默地看他。

  鳳隱與他對視,細細描繪,心想,他瘦了,眉眼作山河,褪了些少年意氣,增了些鋒利的稜角,明明是光風霽月的人兒,臉色卻那般冷郁。

  他在不動聲色地打量沈墟的時候,沈墟也在打量他。

  忽然,沈墟欺身,攥一把他垂落胸前的發,輕輕扯動:「不過三年而已,你怎的生了這麼多白髮?」

  鳳隱瞥了眼那綹黑白摻半的頭髮,不以為意,是了,短短三年,鳳尊主不過而立就已兩鬢斑白,人人都說,這是天壽不永慧極必傷的不祥之兆。

  「大概是本尊窮凶極惡禍害人間的報應吧。」鳳隱神色懨懨,他已經站立不住,身體一半的重量都壓在蒼冥手臂上。

  「何來報應?」沈墟反駁,「這三年間,聖教並非魔教,你也不是什麼禍害。」

  鳳隱勾唇,伸手虛虛一指:「我若非魔教,那他們為何打著邪不壓正的旗號來反我?」

  他只是漫不經心揚了揚手,圍著他們的人里,好些人條件反射連退數步,一看什麼都沒發生,又都羞惱不已罵罵咧咧起來。

  沈墟皺起眉頭:「他們只是想要不加限制的自由。」

  鳳隱點頭,語焉不詳地道:「嗯,如今本尊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明白他的理想終究是無法實現的,還是明白人心是永遠無法掌控的?

  鳳隱問:「奈何宮的密道你可曾告訴旁人?」

  沈墟搖頭。

  鳳隱心下有數,便不再吭聲了。

  沈墟給蒼冥遞了個眼色,蒼冥接收到好意,背起鳳隱,沈墟在前,拔劍出鞘,盯著不遠處的釋緣禪師,道:「大師,此二人,我要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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