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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什麼信件,甚至一張紙都沒有,舊報紙里只有一疊相片,桔年只看了最上面一張,就再也沒辦法安之若素地坐在那裡,那竟是一對男女以最不堪的姿態jiāo纏在一起。

  儘管桔年明知身邊除了自己再沒別人,但是乍然看到這樣的東西,還是禁不住目瞪口呆、面紅耳赤,那照片裡的人究竟是誰?

  前幾張燈光昏暗,裡面的人物姿態扭曲,照片的質量很一般,看得不是非常清楚,只能從擺設分辯出那是一間算不上豪華的酒店房間。桔年又拿過信封仔細看了看收件人,地址是她家沒錯,收件人也確實是謝桔年沒錯,可誰會給她寄這些東西,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她一張張往下翻,男人從頭到尾是光著身子,女人卻有幾張還穿著類似學生裝的衣服,最後桔年終於停在某一張,她看清了那女人的臉,竟然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平鳳!只不過因為她頭上扎著可笑而落伍的兩個小辮,所以桔年在頭幾張有著側面的照片裡竟沒一眼把她認出來。

  事關平鳳,桔年再也坐不住,她站起來,飛速往後翻著。難道郵件是平鳳寄來的?桔年早知道她之前一直做的是這個行當,但是她不會無緣無故把這種照片拍下來寄給朋友。那男人中等身材,但是看得出有些老態了,桔年盯著他正面的樣子看了很久,越看越眼熟,背上直冒冷汗。

  那張臉她甚至是熟悉的,有她時常見到的另一個人的影子,但是年紀要大上許多。儘管她拒絕相信,但是眼睛不會欺騙她,那真的是韓設文,韓述的父親,省高級人民法院院長,望年的領導,小時候曾經住在謝家樓上的韓設文!

  這個發現讓桔年遍體生寒,甚至覺得胃裡有幾分不適。韓院長保養得很好,但是那臉身軀仍挑戰者是出是一個正在逐漸步入老年的男人,這跟平鳳那扎著兩個小辮的素顏面孔形成了相當鮮明的對面,兩個身體,一個蒼老,一個嬌嬈,糾纏得如同深山裡的蛇蔓。

  桔年沒跟韓院長說過幾句話,只是憑幼時的記憶和韓述和描述中隱紙記得他那張嚴肅的面孔。他在桔年印象里一直是個雖過於威嚴,但始終是一本正經的長輩,然而他趴在平鳳身上的每一個姿態都是那麼猥瑣,這到處是面具示人的世界到底還有什麼是真的?

  桔年看完了所有的照片,又機械地把它們整理好,牢牢地封存回信封里,她不敢再看第二次,仿佛那是個潘多拉的盒子,裡面藏著可以毀滅一切的魔鬼。

  她現在算是明白了平鳳嘴裡的“老肥羊”是誰,只怕平鳳也早知他和韓述的關係,所以才一直沒有說出來。以韓院長今時今日的身份和地位,他有什麼得不到的東西?就算他捨棄家庭於不顧,貪圖美色,有的是女人自願投懷送抱,他怎麼會選擇在窮街陋巷拉客的平鳳。

  平鳳的打扮相當古怪,這必定是出於嫖客的古怪口味,韓院長壓著平鳳的樣子,就好像他重新征服了屬於他那個年代的青chūn。莫非他也深知自己的需求是如此醜陋,他那高雅賢淑的妻子不可能接受,正是受限於他的身份,他也不敢對離他更近的女人提出這種要求,所以他選擇了一個跟他有著雲泥之別的jì女,這樣他才可以為所yù為地提出任何要求,這樣他才覺得自己像是在別外一個世界那樣安全?桔年只是想不通,作為平鳳的qíng人,韓院長的司機謝望年,究竟在這一出醜陋的戲劇里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他是無奈接受,還是樂於穿針引線?在巷子裡撞車的那晚,望年開著一輛黑色奧迪,而平鳳第一次喜滋滋地會過她的“老肥羊”,桔年不願意往下想,否則她會為望年跟自己身上留著相同的血液而窒息。

  桔年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機,立刻就給平鳳打電話,她要問清楚事qíng的緣由,假如照片真的是她寄出來的,她怎麼會跟韓院長攪在一起,又為什麼要讓桔年知qíng。

  平鳳的電話關機。她那個老舊的手機,電池早已出現了問題,用不了多久就會自動黑屏,打不通也不是頭一回。桔年心慌氣短地坐了下來,她發覺自己似乎已經想到了那個呼之yù出的答案。難怪那天平鳳聽韓述的案子時會有那樣不同往常的在意,因為她知道韓述父親的醜事,並且手上已經有了這些照片,或許這就是她和望年gān的一件“大事”,他們串通起來偷拍下這些照片,用以要挾韓院長,或是賣給別有用心的人以圖發一筆橫財,然後就遠走高飛。但平鳳臨走前知曉了唐業和韓述的那些事qíng,她用她簡單至極的邏輯推斷出一個理論,那就是假如韓院長倒了,沒有人為難韓述,唐業或許也不用背黑鍋,能夠給予桔年幸福的兩個男人會就些解脫,所以她在臨走前把照片寄給了桔年一份,她希望就此能夠幫到她唯一的朋友。

  平鳳是好意,但桔年卻沒有辦法想得那麼簡單。那些人,那些事,就好像零碎的拼圖,在她腦子裡一塊一塊地拼湊,漸漸清晰。

  韓院長gān涉韓述的案子,可他未必跟建設局的 案子直接相關,他的手伸不了那麼長,讓唐業背黑鍋的人應該不會是他,否則以韓述逐漸深入的調查,不可能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平鳳不但認識她的“老肥羊”韓設文,她還認識給老肥羊付錢的男人,這說明韓院長已經授人以柄,他不可能再像他的外表那樣正義而gān淨,最有可能的是他跟案子後面的人間接有聯繫,說不定他們是拿過同樣一個人的賄賂,他害怕牽一髮而動全身,遲早把自己牽連進去。本來他以為韓述小打小鬧只是啃個皮毛,就放手讓兒子去查,誰知道他一手教出來的兒子在這個案子上如此較真,要是真揪出了建設局後面的黑幕,城門失火,必然殃及池魚,他慌了,所以才阻上了韓述,甚至不惜父子反目。

  平鳳想得太天真,桔年能把這些照片給誰?媒體?紀檢部門?以那些層層相護的關係網,只怕照片還來不及見光就已經被處理了,就算她僥倖扳倒了韓設文,唐業身後的人同樣位高權重,這個黑鍋唐業還是得背,平鳳未必能想到這一層,至於韓述,這樣一來倒是沒有人再bī他放棄案子了,但是桔年願意打賭,就算讓韓述放棄一百個案子,他也不願意看到他父親不可告人的那一面。對韓述而言,這些照片足能摧毀他全部的信仰和作為一個兒子對父親的全部感qíng。平鳳真心實意地幫桔年,但她也同時把一個燙手的山芋拋給了桔年。

  接下來,桔年做飯、洗澡、睡覺,腦子裡都是那些畫面和各種各樣的問題。平鳳和望年的“大事”如果真的是靠這些照片謀利益,那她和望年這兩個傻瓜簡直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們難道就沒有想過事qíng的後果會有多危險,就如同在刀鋒在跳舞。還有自己該拿這些照片怎麼辦?

  給韓述?韓述會崩潰的,她再不待見韓述,也不願意看到那一幕。

  一把火燒了?這些照片平鳳和望年手上還有沒有?他們會拿來gān什麼?勒索韓院長?賣給不懷好意的人?結果同樣不堪設想。如果是這樣,紙包不住火,假如韓述遲早會知qíng,如果他早一天看到這些照片,是否在傷心之餘能夠趁早做打算,這樣事qíng就會朝更壞的方向發展。

  桔年把照片壓在枕頭下,輾轉難眠。她從來就是個嘴裡說得少,心裡七竅玲瓏的人,但是想得越多就越不安。簡單的人或許更有福一些。

  這麼到了半夜,她終於撐不住陷入夢境,好在睡得極淺極淺,所以手機響的第一聲她就察覺了。桔年以為是平鳳,趕緊抓過來接,然而卻是韓述。

  “桔年,你出來一下,我在你家門口。”韓述聲音很鎮定,也很怪異。她看了看時間,凌晨三點十五分。他以前雖無賴,但鮮有大半夜跑來嚇人的。

  “怎……怎麼啦?”桔年一緊張就結巴。

  韓述不肯在電話里說,只是讓她出來。

  “我有點兒事跟你說。”

  那種不詳的預感在桔年心裡像bào風雪一般鋪天蓋地而來,不會是連他都出事了吧?她都搞不懂心裡亂成一堆的惶然究竟是為了線頭中一哪一個,然而在下chuáng的短暫瞬間她作出了一個決定。也許她該把照片jiāo給韓述,也許他會因此恨她,但她隱約覺得,她樣是對的。

  她從枕頭下摸出那個信封,披件衣服就跑了出來。韓述果然就在門口,背對著她,看著黑乎乎的地方,不知道想什麼。他站立的時候背總是挺得筆直,但是這時卻顯得有些僵硬。

  韓述聽到了響動,立即轉身。

  “大半夜的怎麼了?”

  韓述沒有立刻說話。

  桔年微微皺了皺眉,“飯局現在才散?喝多了?進來說。”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跟她進了屋子,兩人都沒有坐。

  韓述吸了口氣,似乎在想該怎麼開口,桔年捏著那個信封,同樣猶豫不決。

  “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他們差不多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句話,彼此俱是一愣。

  最後桔年先按捺住了,“你先說。”

  韓述一改往常在她面前沒個正形的模樣,相反,他很嚴肅,嚴肅得讓桔年心中的如此突兀。

  “謝望年出事了……我剛聽說,他殺了人,已經被警方拘捕,你爸媽都快瘋了。”

  “他殺了誰?”桔年聲音僵硬而空dòng,她最關心的是這個。

  離得那麼近,她甚至可以看到韓述因緊張而滑動的喉結。

  他說:“桔年,你的朋友死了。”

  桔年忽然想起晚報上的那則社會新聞。答案早就擺在她眼前,是她後知後覺。

  平鳳!

  桔年那一瞬間仿佛從手裡那個gāngān淨淨的藍白色信封上看到了血,上面沾滿了平鳳的血!

  信封在她手上毫無預警地墜落,從開啟過的邊緣露出醜陋的端倪。

  “你沒事吧,桔年。”韓述扶著桔年的手臂,然後府身去撿掉落在地的東西。

  然後,他看到了那些照片。

  許我向你看》下部第三十一章 我們還能相信什麼(上)2009-05-18 09:35

  桔年後來忘了,韓述究竟用了多長的時間一張不落地看完了照片。

  她只記得很久之後,他才問了一句:“誰給你的?”

  桔年木然地回答:“死了的人。”

  然後他們面對面地站著,誰都沒有哭,誰都沒有多餘的表qíng。他們只是站著,像兩個傻瓜,像殘破的泥塑,像半夜裡丟了魂的野鬼。

  後來韓述離開了,他走出去的背影如困shòu一般。

  不,不是困shòu,應該說是一頭剛剛才眼睜睜看著生養他的láng群在面前通通死去的幼láng。

  他們甚至無法開口安慰對方,一如打穿了的傷口,你兩頭得捂著,一鬆開,就是血濺五步,再也活不了了。

  很久以後桔年才知道,自己那一晚的猜測竟然八九不離十。真真就是地攤文學裡最愛寫的那類法制故事,看的時候離奇,過後才發覺它的醜陋和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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