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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就連生病你也要摻和?”桔年理解不了公子哥兒的想法。

  韓述悻悻的。他不是犯傻,而是真正有過這樣的念頭,有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嫉妒巫雨的殘缺,因為巫雨的病,桔年永遠都在疼惜他,永遠放不下他。非明得到桔年的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無話可說,然而就連唐業,也病懨懨地贏得了她的憐憫。他錯在太健康,從小到大,最嚴重的毛病也不過是場重感冒。那天桔年可憐兮兮為唐業求qíng的樣子他還記得清清楚楚,雖然他一再地告訴自己,那不過是同qíng----可同qíng他又何嘗得到過?

  “我們走後,你和唐業就繼續喝粥?”這樣的試探多麼拙劣。

  桔年看了他一眼,“嗯,我給他看了看手相。”

  “那你也給我看看。”韓述頓時來勁了,死乞白賴地朝她攤開手。

  “你不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嗎?”桔年想當然地懷疑他的動機。

  而韓述仍是眼巴巴地伸過手去。那是一雙年輕男人的手,gān淨、白皙,指節修長,沒有醜陋的繭子,剛才搬過重物的紅色痕跡仍烙在上邊,桔年還知道,此時看不到的手背,還有被筷子抽過的傷。

  “就給我看看吧,隨便看看也行啊。”

  桔年受不了,湊過去看了一眼,毫無意外漂亮的掌紋。韓述的掌心的成功線始於命運線,一路筆直修長的延伸,成就、財富和聲望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太難得到的東西。十寧文出現在無名指的下方,貴人提攜、chūn風得意。命運線清晰,伴有副線,百事順遂,偶爾小挫折也無傷大雅。智慧線橫穿掌心,聰明但過於自負。

  “你的掌紋很好,基本上都跟你的現狀很吻合的。”桔年敷衍著說。

  “掌紋也說我求而不得嗎?”韓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厚著臉皮問道。

  “不會啊,你看你的生命線,這是事事順遂的象徵。”

  “那還是不准。”韓述有些悵然。

  “都說了是看著玩的。”桔年見狀正好推脫,起身說:“我去看看平鳳走到哪去了。”

  韓述哪裡肯依,耍橫地一把揪住她,“你根本沒有仔細看。隔得那麼遠,你連我的手都沒碰到,未免太不專業了。”

  桔年怕他鬧,猶豫了一會,戰戰兢兢地捏起他的一丁點指尖,他揪著的另一隻手才總算鬆了下來。

  “看啊。我就想聽唯心主義的詭辯。”

  他說得理直氣壯,手心卻開始冒汗,她拈住的那幾毫米肌膚,火燒似的,也不知道誰在抖。

  “呃,事業有小波折,總的來說還是順利,你看你的成功線這裡……”

  “咳咳,看感qíng,看感qíng!”

  “等一會,我看看啊,中指下怎麼有等高線……”

  “等高線怎麼了?”

  “同,同xing戀。”

  “胡說八道!”韓述一聽頓時炸了,本想甩手而去,可畢竟捨不得。按奈著,警告道:“看清楚一點,少說廢話,誰是誰不是大家心裡有數。”

  “別抖啊,我看錯了,那是結婚線,唉,你別抖了,一抖什麼都看不見了。”

  “抖又怎麼了?”

  “伸出手要是一直抖,書上說,說……不及格。”

  “什麼不及格?”韓述一臉納悶。

  桔年很快地轉移了話題,“感qíng線起點附近有不少支線,經歷豐富。”

  “你看主線不就行了!”

  “主線有斷續,喜怒無常,任xing,波瀾不斷;幾條細紋疊在一起,會錯意;智慧線跟感qíng分得太開……”

  她絮絮地說著,最後也不知道韓述聽進去了沒有,只覺得自己和他的手上全都是汗,那些jiāo纏的紋路漸漸地也模糊成一團。

  也許他最後還是聽了,翻過手來去抓她的,jiāo接處太滑膩,堪堪抓住了食指和無名指的前兩個指節,她就再也掙不脫了。

  “你直接說那一條線是你?”

  她抽了抽手,沒有用,那些碎碎的頭髮又汗濕在臉上。

  蘇東坡寫花蕊夫人:“冰肌玉滑,自清涼無汗。”桔年卻最是汗腺發達。許多年來,韓述再沒有像此時離她那麼近。他和她的指尖纏在一起,他不放。這讓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個夜晚,他那麼緊緊地jiāo貼著她的背,兩人都是濕漉漉的,水洗過一般,他也是不放。那時他埋首在她的頸窩,cháo熱溫暖的味道,事後他反覆迴避,反覆想起,延綿成後來他心底描繪yù望的唯一期象,他每次qíng動的起端。

  桔年的臉卻由原來的通紅轉為煞白,那麼黏稠的感覺在她的記憶里如此不潔,讓她幾乎艱於呼吸。

  她說:“韓述,你先放開,手相本來就是最多變數的一種特徵。”

  他頭昏腦熱,哪裡聽得進去。直到病房的門被人克制的敲響了三下。

  第一人民醫院腦外科主任孫瑾齡站在門口,“謝非明的家屬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第十八章   瘋狂的世界

  桔年與韓院長的夫人、韓述的母親孫瑾齡上一次打照面還得追溯到十幾年前。其實孫瑾齡跟桔年母親的年齡相仿,桔年還能模模糊糊地記得上小學前跟韓家同住一棟筒子樓的時光。她的媽媽做好了飯,滿面塵灰煙火色地對著窗外摳螞蟻發呆的女兒扯開嗓子喊:“看飽了?飯都省了?”而下班晚了的孫醫生則牽起跟一群男孩子打鬧的兒子,笑語嫣然地問:“寶貝,告訴媽媽你想吃點什麼?”

  印在桔年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孫醫生漂亮的淺色連衣裙,裙裙飛揚,腳步輕盈。

  韓述長得更像母親,偏白皙的膚色,帶笑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無不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現在桔年坐在第一人民醫院腦外科主任辦公室 里,看著那似曾相識的眉眼,等待對方的第一句話。

  孫瑾齡似乎想過更公事公辦一些,不知為什麼,沒有成功。她面前擺著非明從前一個醫院帶赤來的病歷資料,不過是幾頁紙,她翻了又翻。

  最後她用一個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的開場白,她說:“難怪都說女大十八變,我都沒法把你跟小時的那個老謝家的丫頭聯繫起來了。”

  桔年說:“孫醫生你倒沒怎麼變,還跟以前一樣年輕。”

  她不善恭維別人,然而為了非明的病,她不能再給自己和身邊韓述母親的孫醫生之間原本就微妙的關係再增添任何的不快。

  孫瑾齡笑笑:“這是傻話,人怎麼可能一直年輕,韓述都快三十歲了,還沒少讓我cao心,我能不老嗎?”

  桔年沉默。

  孫瑾齡打量著桔年,跟蔡一林檢察長那種仿佛想要一眼將人看穿的眼神不同,孫瑾齡的端祥是柔和的、母xing的、甚至還帶著點dòng悉的憐憫和愧疚。

  “桔年,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有些是不應該降臨在你身上的……”

  這一次桔年卻回答得很快,她說:“我很好,孫醫生,但是我的小侄女病得很重,請你救救她。”她能夠體會孫瑾齡的難以啟齒,但是不管對方了解也好,愧疚也好,怎麼都不可能讓她的過去重來一遍,現在她眼裡只有非明。

  孫瑾齡點了點頭,視線落在病歷的某一頁,“那個孩子的病韓述跟我提過,我也認真的看了病歷。”她雙手jiāo疊在膝上,注視著垂頭不語的桔年,“作為一個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份內事,何況是這樣一個可憐的孩子……然而,同時作為一個母親……桔年,我不知道說這樣的話會不會讓你心生反感,但是你我都心知肚明,孩子能夠在醫院chuáng位和手術安排如此緊張的qíng況下轉院,這不僅是因為我是個醫生,更因為我是個無法拒絕兒子的母親。”

  “我知道。”

  “你應該是個聰明的孩子,有些事我們既然註定繞不過去,那還不如坦誠一些,同樣,有些話即使它聽起來不那麼動聽,但是這能讓我們心裡更明白,你說是麼?”

  桔年還是沒有出聲,她知道對方並不需要她的回答。

  “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我想說的是,我會盡我所能去救那個孩子,不管她是你的什麼人,但是,關於韓述,請你……”

  “好!”

  桔年脫口而出,她看了孫瑾齡詫異的眼神。害怕對方不能夠相信,她再度誠懇無比的應承,仿佛唯恐這麼划算的jiāo易下一秒對方就會反悔:“好,我答應,我答應你!求您了,孫醫生,非明她才十一歲……”

  如果說孫瑾齡不感到意外,那肯定是騙人的,她一再地問自己,這個讓自己兒子神魂顛倒的女孩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她窨是太過單純,還是城府太深?

  “你就這麼急著答應?我甚至還沒有說出我想要你做什麼。”

  桔年把一縷頭髮劃撥到耳後,猶豫地笑了笑,“不管您要說什麼,但至少絕對不是希望我跟韓述天長地久百年好合吧?事qíng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是我不能答應的?況且對於韓述,也許我們想要的結果是一樣的。”

  孫瑾齡好像有些懂了,謝桔年也之所以如此慡快,無關乎聰不聰明,只不過是因為她不在乎。自己那傻兒子,原來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孫瑾齡一手將韓述帶大,知道打小人人都護著他,讓著他,連帶著他不知道什麼叫做“得不到”。她寵愛兒子,有時也覺得或許寵壞了他,應該讓他受受挫折,可是兒子撞得太厲害,她的心也跟著生疼,一個母親就是這麼矛盾。

  桔年沒有猜錯,孫瑾齡打心眼希望桔年離韓述遠一點,雖然她知道錯的人是韓述。當孫瑾齡知悉韓述做過的混事後那天晚上,她和丈夫一樣徹夜難眠,她摸黑走進兒子的房間,差一點就想一個耳光扇醒了他,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可是當她的眼眼適應了房間的黑暗,她看到抱著枕頭蜷成一團的兒子臉上未gān的淚làng,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或許也是卑鄙的,但是她必須選擇保護她的兒子,她沒有辦法在那個時候高尚,所以她用原本打算打醒孩子的手,為他掖了掖被角,事qíng已經發生,她那一耳光能挽回什麼?

  後來孫瑾齡以不同的方式和理由給過謝家幾筆錢,謝家沒有想太多,感恩戴德地接受了,那種感恩戴德曾經讓她無比羞恥,然而她匯往監獄的錢卻一次次退了回來。後來她和丈夫心照不宣地給謝家早早輟學沒有工作的小兒子謀了個司機的職務,就連這次,即使她無法忍受謝家自以為抓到把柄的得勢嘴臉,但是還是跟丈夫商量著,該怎樣把那個轉正的名額安排給謝望年。並非是他們真的怕了謝茂華夫婦的要挾,那對貪婪的夫妻不過跳樑小丑,然而她知道他們欠下了什麼,還不完,但只要對方願意給個機會,她仍願意還,除了以韓述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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