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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做好了被革職的準備——他是兩朝元老,太后外戚,又官至丞相,名望極高,區區貪髒之罪,還要不了他的命。

  湛繾從龍椅上起身,取出一錠金條在手中拋著把玩,問:「你今日認的是哪一項罪?是私相受授賣官求財,還是分屍藏贓侵吞軍餉?」

  燕倫渾身一震:原來大費周章繞這麼一圈,是為了這件事!

  「米行那條洗錢的鏈子這幾年洗的是哪些錢,燕倫,你當真以為朕不知情嗎?!」

  帝王抬手把黃金擲向燕倫,砸得他額頭流血,眾臣跪伏。

  ·

  永寧宮。

  慌亂的月音跌到太后面前:「娘娘!陛下要殺了燕相!」

  燕氏雙手一顫,手中的玉盞碎了一地。

  燕倫是太后的親弟弟,刀架在燕倫脖子上,跟架在太后頭頂沒有區別。

  她匆忙起身,要趕去紫宸殿,剛出正殿大門,就見被脫去官帽的燕倫被御林軍推進了永寧宮,踉蹌兩步摔了一跤。

  太后的心猛地一提,燕倫與太后對視了一眼,眸底布滿死到臨頭的恐慌。

  「已經下朝了,母后。」

  湛繾踱進燕氏的視野中,幽幽道:「丞相畢竟是您的親弟弟,朕讓他來與您見最後一面。」

  燕氏強裝鎮定:「他犯了什麼錯,皇帝非要他命不可?」

  湛繾冷然一笑,看向狼狽的燕倫:「燕丞相,你自己說。」

  燕倫撞上太后的視線,開脫罪行的話在嘴邊轉了幾圈,到底沒能說出口。

  他做的那些齷齪事,已經被湛繾查了八成,還有兩成牽連著永寧宮和齊王府,為了掩蓋這兩成,燕倫必須扛下所有罪名,以此保住太后。

  「是微臣枉顧國法,貪餉賣官,分屍斂財,污衊雲氏,死不足惜。」

  燕太后:「燕倫,不是你的罪你可別亂認!」

  湛繾寒聲道:「人證物證俱全,不是丞相的罪,難道是母后您的罪?」

  燕氏咬牙切齒:「湛繾!你當真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裡了是嗎?!」

  「母親?」湛繾冷冷一笑,「母后,朕稱您這聲母後這麼多年,也真正敬愛了您這麼多年,可您有哪一刻真心把朕當做兒子嗎?」

  燕氏:「...哀家若沒有把你當兒子,當年又何苦為你擋劍?」

  說起這事兒,湛繾就想發笑。

  當年他剛從西狄死裡逃生,為了在皇室中有立足之地,貢獻了大量攻克西狄的兵法,這些都是他為質十年拿命去領悟的戰術,打了三場勝戰後,隆宣帝意識到,只有湛繾掌兵權才能壓制住囂張狂妄的西狄。

  自那以後,隆宣帝對湛繾一改冷漠態度,變本加厲地彌補討好,而當時還是皇后的燕氏,自然是夫唱婦隨。

  那年宮宴上,有刺客忽然朝湛繾殺來,燕氏竟挺身相護,生生為他受了一劍,重傷虛弱時,還關心著湛繾的安危,把湛繾感動得當即改口喊了她一聲「母后」。

  這之後,他與燕氏的母子之情才突飛猛進,有一段時間甚至都把湛堯比了下去。

  邊境不斷打勝戰,湛繾在朝中的威望越來越高,力壓當時已經是太子的湛堯,當年的燕氏不僅沒有偏心親兒子,竟還主動跟隆宣帝提出應該將湛堯的太子之位讓給湛繾,而燕氏此舉唯一所求是要湛繾登基後能保住湛堯的富貴與平安,希望他們能兄友弟恭。

  湛繾年紀輕輕就嘗盡世態炎涼,更對當時選擇拋棄他去換湛堯平安的父親失望透頂,但歸根結底,一個自幼喪母的孩子最缺的就是父母之愛。

  前世的他當真以為自己吃了十年的苦,又立了這麼多大功,終於能擺脫異族血脈帶來的偏見與輕視,博得父親的正眼相待,也能從燕氏身上汲取他渴望的母愛,他登上皇位後,以真心去回報帝後的舐犢之情,也敬重湛堯這個兄長,待他如親哥哥一般,既保著邊境太平又善待北微子民,作為一個君主,他已是無可挑剔的賢能。

  最後換來了什麼?

  換來邊境二十萬大軍的背叛,換來整個北微的過河拆橋,換來心愛之人為他而死的結局。

  重活這一回,連湛繾自己都忍不住嘲笑前世的愚蠢與天真,竟然會深信一場拙劣苦肉計帶來的虛情假意。

  「其實母后不擋那把劍,那個刺客也傷不到朕,是你自己硬要衝上前為朕擋,如今倒想來挾恩圖報了?」

  「那批刺客行刺之後為什麼能消失得無影無蹤,母后心裡比誰都清楚吧?」

  太后臉色微白,袖下的手心虛地攥了攥——難道那出苦肉計,湛繾也察覺了?

  眼見著皇帝都對太后起疑了,燕倫不敢再猶豫,他雙膝下跪,朝太后這位親長姐磕了一個響頭,含淚道:「是臣弟辜負了大姐姐的期望,辜負了先帝,辜負了齊王殿下的苦心,臣死不足惜,還請大姐姐成全!」

  他在提醒太后顧全大局,顧全齊王——此事若不以燕倫之死告終,必將危及湛堯。

  濃妝艷抹的臉已經褪了血色,顯得蒼白詭異,紅唇顫抖,燕太后俯視著跪地的燕倫,握緊戴著珠寶的雙手。

  當斷則斷,才能及時止損。

  「既如此,你也不配當哀家的弟弟了。」燕氏忍痛說:「皇帝要如何處置奸臣,哀家不會再過問。」

  湛繾冷眼看著這齣姐弟決裂的戲碼:「既然如此,他死在你眼前,母后也不該為他掉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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